三阿哥頹然放下手,“脾氣好又怎麼樣?我才瘋了幾天,内務府就看人下菜碟,把你這樣沒伺候過人的小太監分派來了。我額娘說我中邪,來喜也不進來伺候。可見我是個可憎可厭的人……”
柏江張了張嘴,隻恨自己笨嘴拙舌,不會安慰人。
他想了半天勸道:“三阿哥别想那麼多,宮裡就這樣,從上到下都是捧高踩低,哪有幾分真情?您是很好很好的人。”
這一句話并不能把三阿哥勸好,他的心病早就落下根了,在一日又一日的生活中,一點一點加重。榮妃那一句傷人的話不是病因,是引子。
三阿哥回裡屋躺着,柏江尋思着三阿哥沒攆他,就是允許他服侍的意思。他扔了碎瓷片,輕手輕腳地換掉濕地毯,開窗通風,還把重新熬的藥放在三阿哥手邊。
三阿哥不動彈,柏江躍躍欲試,“三阿哥,用不用奴才喂您?”
三阿哥瞥他一眼,“滾!”
“好嘞!奴才一會兒再來!”
柏江一趟一趟進進出出的,來喜看得眼熱,“怎麼偏他得了三阿哥的眼緣,許他跟在身邊伺候!”
映梅嘲諷道:“起碼他有事往前上,不會往後躲。”
來喜剛要回嘴,就聽院門被敲的山響。“我是錢嬷嬷,還不開門?”
小太監剛把門打開,錢嬷嬷就帶人沖了進來。他們手裡捧着大銅盆,盆裡裝着渾濁的水,灰黑色的浮沫飄在水面上,随着水波晃啊晃。
“一個人都不能落下,每人一碗符水灌下去,身上也得潑!”
來喜等人還沒分辨出怎麼回事就被摁着灌了一碗符水,身上都被澆濕了,在秋風裡凍得瑟瑟發抖。
錢嬷嬷沖進三阿哥卧房,柏江見事情不對,急忙跟進去,慌慌張張擋在裡間門口。
“這位姑姑,三阿哥在休息,不好打擾他。”柏江笑着去接錢嬷嬷手裡的銅盆,“您把這個交給我,等三阿哥醒了,我服侍他喝。”
錢嬷嬷一把推開他,“你是哪裡來的狗奴才,這裡還輪不到你管事!榮妃娘娘吩咐我給三阿哥喂符水,你敢違抗命令?”
柏江忙道:“我不敢違命,隻是三阿哥在休息,咱們做奴才的怎麼敢打擾!我不是說了嘛!東西留下,回頭我服侍三阿哥用。”
柏江心道:才不給三阿哥喝什麼狗屁符水,那玩意兒就是害人的東西,我在老家就有人喝符水喝死了。這老不死的嬷嬷好不懂事!
錢嬷嬷冷笑,“你倒是忠心,可我隻聽榮妃娘娘的話!”
她擡手一招,跟來的人就要往裡面硬沖。三阿哥打開裡間的門,“符水在哪裡?我喝。”
柏江忙勸道:“三阿哥,可不能喝啊!那都是害人的東西!你看那盆水,髒兮兮的,哪是人喝的!”
錢嬷嬷遞過來一碗符水,三阿哥接了一口喝幹,柏江急得跳腳。
他心裡恨得不行,他媽的,我當小太監被欺負就算了。怎麼三阿哥做皇子還那麼憋屈?就這種不知好歹的老婆子,你忍着她做什麼,你倒是耍耍皇子的威風啊!
三阿哥喝完符水扔了碗,接過銅盆高舉到頭頂,傾斜而下,把自己淋個精濕。
“符水喝了,還用它洗個澡,怎麼樣?我是妖怪變得嗎?我有毛病嗎?”
錢嬷嬷上下打量着他,沒發現任何異常。
她臉上露出笑,“三阿哥無事就好,榮妃娘娘特别擔心您,您的病遲遲不見好,她難免病急亂投醫。”
她跪下磕個頭,“奴才冒犯了,請三阿哥勿怪。”
三阿哥冷臉說道:“滾!”
錢嬷嬷等人行禮,慢慢退了出去。
柏江忍不住抱怨,“三阿哥,他們就是欺負您好性!”
三阿哥轉身回屋,柏江扁扁嘴,沒敢再啰嗦。
沒過多久,三阿哥提着恭桶出來了,他快步跑出去,“錢嬷嬷,你們等等!”
錢嬷嬷他們剛走到院門口,聽見三阿哥的聲音忙掉頭回來。
“阿哥有什麼吩咐?”
三阿哥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都說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嬷嬷大老遠的端盆送來符水,怪辛苦的,我便還嬷嬷一桶糞水,以示感謝。”
話音未落,三阿哥擡桶潑了衆人滿身。
衆人驚慌大叫,錢嬷嬷站在前面,被潑的最多,頭發濕淋淋的挂着穢物。她崩潰地大叫,幾乎不知怎麼辦好了。她入宮以後運氣好,很早就分到榮妃娘娘那裡做事,就是做小宮女的時候也沒受過這種委屈。
三阿哥大笑,“恭桶裡有屎有尿,有香灰蓋着去味兒,我怕不夠勁,特意加了好多水,親自給你攪和均勻。不用謝,這是你應得的!”
錢嬷嬷指着三阿哥,“三阿哥!你!你!”
柏江沖出去拍掉她的手,脫下鞋子,甩她一耳光。“錢嬷嬷,你大膽,居然敢伸手指着主子!你在宮裡也是老人了,怎麼不懂規矩啊!你便是萬歲爺的奴才也不能這麼做啊!”
三阿哥把恭桶砸在錢嬷嬷身上,“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我就是被她逼瘋的!她就是罪魁禍首!逼瘋皇子,她這宮裡最厲害的妃子。幸好她怕我,不敢親自來,今日她但凡敢來,我就敢把糞水潑她嘴裡!”
錢嬷嬷狼狽地跑掉了,柏江套上鞋子,激動地看着三阿哥。
三阿哥冷笑,“是這樣耍威風嗎?耍得好不好?”
柏江連連點頭,“您耍得太好了!以後您在前面耍威風,奴才在後面做狗腿子!以後您不用親自攪糞水,這活兒我能幹!”
三阿哥無奈地歎了口氣,算了,不要跟缺心眼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