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間,長甯腦海中閃過了一張模糊的人體圖,注解中并無“人鞭”二字,往原清逸身上擦玉肌膏時,她也沒見過類似虎鞭之物。
眼眸微轉,她的視線緩緩飄下,停在未曾觸及的腰間。
察覺臉上掃來道冰雪目光,葡萄眼立時變得規矩,長甯笑嘻嘻地坐直:“兄長,你面有疲色,我給你揉揉。”
說罷就一溜煙地挪到原清逸身後,未等他允諾就開始揉按太陽穴。
原清逸并未拒絕她的殷勤,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早已習慣長甯的胡言亂語。
揉捏的力度剛好,他随口道:“無須好奇,許醫官自會帶你認識人體,還有,這些話不得對外人道。”
“嗯,”沒見他置氣,長甯應得飛快,又麻溜地補了句:“兄長放心,我平日裡除了同映秋姨和雲禾閑聊,并不曾多言。”
原清逸眼底轉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笑意:“為何,你同我不是向來話多。”
“那不一樣,我喜歡兄長,自然話多。”
眼底的笑意又濃了些許,原清逸繃直的脊背也變得舒緩,他打趣道:“那為何不喜歡他人?”
指尖頓了頓,長甯拿手肘往他肩上壓去,邊揉邊道:“并非不喜歡,他們每個人都在為蒼龍谷辛勤付出,我感激都來不及呢。隻是我尚不懂世俗情理,言多必失,我不想給他們添麻煩,也不願他們花心思來應付我。”
原清逸活得肆意妄為,有自己的保護長甯亦能如此,但他仍對這番話心生贊賞。
從她口中聽到自己與别人的不同,也令原清逸心頭一喜,又刻意問了句:“那你倒是不怕給我添麻煩,盡問些稀奇古怪之事。”
見他比适才放松了不少,長甯換了另一邊的肩膀,笑道:“嗯,因為我與兄長是世間最親密之人,你縱容我呵護我,我也會與你相伴一生。”
相伴一生......
原清逸在心頭默念了幾聲。
他難得有時間同自己暢談,長甯再接再厲道:“兄長回來時氣息沉悶,可有煩心事?”
原清逸飲了口陽羨芽雪,輕輕地“嗯”了聲。
“很煩?”
“如亂麻難理。”
察覺原清逸殺人後,長甯也惆怅了好幾日,個中滋味實在苦澀。
她從原清逸的背後挪到其身旁,捉起冰手貼在自己的側臉,溫和地望着他:“哥哥,我不會做令你煩心之事,我會乖乖呆在蒼龍谷,終身守護你。”
一股暖流順着冰寒的掌心滑至肺腑,原清逸定定地凝視着玉團臉,眼底接連閃了好幾下。
耀光穿窗打落,在羅漢塌上暈出星點暖意,一夢清甯袅袅盤幽......
風夾帶着清煙在眼前飄搖,沈傲霜凝視着石塊上的“幽澤”二字,她多久沒來了?
見她隐入石縫,月烏也跟了進去。
原清逸從霜林院回來時囑咐他,沈傲霜有可能會前往幽澤,務必跟緊。
月烏輕車熟路地穿過小徑,未免引起注意,他立在洞口側耳聆聽。
草木欣榮,湖水藍中泛紫,其上夾帶落英,随着水波悠悠地打旋。
沈傲霜當然清楚月烏在後面跟蹤,但她并未吭聲,自顧穿湖而過。
木桌上,菊瓣翡翠茶盞冉冉飄煙。
沈傲霜在階前停下,恭敬行禮:“師傅。”
“霜兒,過來坐,”尊者輕撫白須,面色慈藹。
“是。”
山碧的衣袍方落座便沾上了落花,尊者端視着沈傲霜,曾劍意江湖的女子愈發内斂,眉目溫和,卻将冷絕不留聲色地掩藏于下。
他這一生雖授人無數,卻僅有兩名徒兒,一名乃原霸天,另外一個便是沈傲霜。
若非蒼龍谷承載着太過厚重的使命,尊者絕不願兵行險招,令原霸天喪命于不惑年歲,而沈傲霜已過風韻之年,膝下卻無一子。
靜靜地注視了一會,尊者道:“這三年間,你不曾來過幽澤。”
巾帼不讓須眉的面龐淡染輕緒,沈傲霜也不拐彎抹角:“師傅,徒兒有事請求您解答。”
“與長甯有關?”
“嗯。”
藤籮飄揚在洞口,陽面被曬得發燙,陰面夾帶着潮氣。
月烏眸底一閃,繼續傾耳細聽。
纖手捧起翡翠茶盞,沈傲霜淺酌小口:“師傅,昔年您與師兄究竟有何布排,竟讓長甯主動離開西谷。我雖願他兄妹二人親厚,可清逸愈對她上心,就令我越不安。”
昔年原霸天曾囑咐過沈傲霜,日後無論發生何事,她必須要全力襄助原清逸,亦要不留痕迹地照拂長甯,切勿令其受傷。
而後不久就發生了蒼龍谷百年來的唯一一次動蕩,原清逸在衆目睽睽之下将流雲劍刺入原霸天的心口,接着前任左護法原宗銘以清理門戶為由造反。
沈傲霜駭然之際,率領葉榮與諸護衛殊死抵抗。
那一場戰事極其慘烈,原家一脈除卻原清逸和長甯,悉數被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