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玚坐着江時景的車,把酒店的東西帶回了家。可幾個人提出去送送他的時候,他卻說什麼都不讓。
趙嘉祥坐在吳玚的床上,看着他收拾行李箱,心裡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就像他這一走就會和上次一樣不回來了。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問出口:“你什麼時候回來?”
吳玚手上動作停了停,眼睛看着上方像是在思考:“過段時間吧。啊對了,房租我會繼續和你平攤的,不用擔心。”
“誰說這個了。”
吳玚笑了下:“你不會還想管我要水電費吧。”
“啧。”趙嘉祥嚴肅地看着他,“别插科打诨。”
吳玚沒有說話,低着頭把最後一件衣服疊好放了進去。
說實話,他也沒想好什麼時候回來,也沒想好怎麼面對這些對他好的人。可面對着趙嘉祥的關心,他還是歎了口氣,給他承諾:“好啦,我還回來,放心。”
趙嘉祥怎麼會看不出來吳玚又想逃跑,怎麼會看不出來從再次見面到現在,吳玚一直在強撐精神。
他盯着吳玚的頭頂,手撐在床上。
“說起來,你這房間還是我幫你打掃幹淨的。”
吳玚擡頭看他:“……這也要給錢嗎?”
“去你的。”趙嘉祥就當沒提過剛才那個問題,自己就把話題轉移了,“我是你保姆嗎?”
“你房間亂得跟豬窩似的,就别當保姆了呗,要不然得餓死。”
“……我要不還是揍你一頓算了。”
吳玚笑了笑,把行李箱合上,站了起來,手上扶着拉杆:“那不行,我馬上要回家了。”
趙嘉祥也跟他站起來:“我送你吧。你不讓他們送是因為不自在,我送總可以吧?”
吳玚正打算叫車的手頓了頓,小聲說:“……其實也有點不自在。”
趙嘉祥沒聽清:“什麼?”
“沒事,走吧。”吳玚說。
趙嘉祥在警局門口和他說的自己的那些缺點他不是不知道,可聽見趙嘉祥要繼續說和他做朋友的理由的那一刻他還是慌了。他沒敢讓他繼續說下去,而是用一個擁抱打斷。
在這短時間中,給他發消息最多的就是趙嘉祥。
又是擔心他的人身安全,又是擔心氣溫變換之後,他有沒有帶薄衣服。不過更多的還是髒話,還有髒話下掩藏的關心。
他對朋友真的太上心了,反而讓他更加心虛。
吳玚甚至有時候覺得趙嘉祥就是自己在濱城認識的一個異父異母的親哥。
畢竟除了家人也沒人會對他這麼關心過了。
趙嘉祥把吳玚送到車站,站在車旁看着他,不知道低多少次重複這些話:“身份證裝好了?還有落下的東西嗎?你确定揮霍了這麼長時間卡裡還有錢是吧?”
吳玚無奈地點點頭:“都确認過了。”
“哦。”趙嘉祥閉上嘴,撓了撓頭,還是又問,“你确定還回來是吧?”
“回,我真的回。”吳玚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真的要進去了,别操心了。”
“嗯。”趙嘉祥又應了一聲,可還是說,“那你路上小心啊,到了家給我發個消息,手機還有電嗎?充電線拿好了嗎?”
“我的媽……你真的比我媽還要唠叨。”吳玚把手上的行李箱放下,作勢要把東西都掏出來,“要确認嗎,你自己看看?”
“那不都是因為……行了,我不說了,你快進去吧。我要回去吃飯了。”
趙嘉祥擺了擺手,打開車門,作勢要離開。
“那個……”
吳玚在這時突然叫住他。
“怎麼了?”
“你能不能幫我和江時景還有季渝說一聲,等我回來一起吃個飯?”
趙嘉祥看着他:“你自己說呗。”
“我、我要是敢還在這和你說嗎……”
吳玚的聲音有些小,但晚風正好把他的話送進了趙嘉祥的耳朵裡。趙嘉祥突然笑了,在他的肩上錘了一拳:“知道了。你回家别說臉上的傷是我打的啊,要不然叔叔阿姨背地裡得罵我了。”
“放心,說是你打的他們也不信啊。之前畢業典禮你們聊得多開心我還記得呢,他們特别喜歡你。”
“那你走吧,我回去了。”
“那你路上也小心。”
趙嘉祥坐進車裡,看着車窗外吳玚離去的背影,笑了笑,将車子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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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城離柏城确實不算遠,可這趟車也要坐三個多小時。吳玚調了調靠背,将耳機戴上,閉上了眼睛。
這個時間的車廂當中人并不多,乘務人員推着小餐車售賣晚飯從他的身邊經過之後就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了。
吳玚挪了挪身子,轉到車窗一側,擡起眼皮看着自己。
好讨厭。
他明明知道逃避不能解決問題,明明也很讨厭自己這樣的。
可是當他傷害過的人都過來關心他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居然還是逃跑。
為什麼他們都不怪自己啊,趙嘉祥為什麼打那麼輕啊。
他看着臉上早就淡下去的傷痕。
他這種人就應該被打到殘廢,然後被所有朋友唾棄。
在酒店的那段時間,他幾乎能看到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在聯系他。很多人都在問:“趙嘉祥他們說聯系不上你,怎麼樣,還好嗎?”,“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有一個人提到這件事情。
就算到這種程度,他們也在保護他。
吳玚擡起手臂,蹭了一下眼睛。
是他太陰暗了,是他太龌龊了。他真的很配不上朋友們對他的好。
他到底是交了一群什麼傻子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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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渝回到家裡,不出意外又直接倒在了沙發上,江時景見狀也跟着他趴了上去,臉埋在他的發絲當中蹭了蹭。
“你好沉……”季渝扭了扭身子,從他的身下逃脫出來,倒在一旁。
江時景從善如流側躺在另一邊,看着他,幫他把淩亂的頭發挽到耳後:“吳玚應該是不想面對我們吧。”
“那肯定啊,一個是喜歡了很久的人,一個是把他喜歡的人搶走了的人。”他摸了摸江時景的手臂,隔着繃帶感受着他的體溫,“不過他的性格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今天他和你們說話的狀态就是他平時的樣子嗎?”
江時景點點頭。
“這些我都是第一次見,之前每一次我們見面都是劍拔弩張的。”季渝一邊說,一邊細數,“第一次見面就……騙他說我們在一起了,第二次見面咱倆在他面前演了一出好戲,下午第三次見面時上去把人家罵了一頓,這是第四次見面。”
說到這裡,他抿了抿唇,擡眼看着江時景:“你把他微信給我吧,我有些話想跟他說。”
江時景坐起來,把手機交給他:“你想說什麼?”
“之前不是說要道歉嘛,怎麼樣都不能那樣說話啊,他是你的朋友。”
江時景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你說那些話都是為了維護我,我知道。”
季渝找到吳玚的微信,把名片推給了自己,之後看着坐在旁邊的人:“一半是一半不是,畢竟我确實挺不喜歡這種處事方式的。”
“……”
莫名感覺被暗諷了。
季渝注意到他的表情,笑着把手放在他的腿上拍了拍:“你猜的沒錯,我這句話也包括你。”
“啊……”
“但是能理解。你做的所有事情出發點都是别人,所以遇到任何問題的時候,如果隻關乎自己,你是不會去在意的。”
季渝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找到名片點了添加,等待吳玚同意的過程中靠在了江時景的身上:“而且你又不是不想解決問題,隻是你太為别人着想了。但是我不一樣,我想的是自己。”
“還有你。”
江時景垂眸看着他的發頂,表情有些愣。這些話不止一個人和他說過,但季渝說出來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尤其是當季渝說他想的是他時。
好想吻他。
季渝沒注意到身邊人的狀态,繼續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但是他不一樣。他的所做的事情是真真實實的傷害到了你,傷害到了我的男朋友。”
“那你還……”
“一碼歸一碼,我隻是為我的行為道歉,并不證明我要收回這些話。”季渝捋了捋發絲,擡頭看江時景的臉,“你因為他受到的那些傷害,都是真實存在的,所以我該罵還是要罵。”
感覺自己被護犢子了。
江時景的内心油然而生一種有人撐腰的快感,他揉了揉他的頭發,想到一件事情:“你說過不喜歡我向你道歉。”
“嗯?”季渝沒想到他會突然來這麼一句,有些疑惑地問,“你想和我道歉?”
“因為突然意識到我做錯了一件事情。”
“什麼?”季渝想看清江時景的表情,歪了歪頭,腦袋離江時景的肩膀遠了一點。
江時景說:“之前我一直以為我們那天吵架是因為我做的不對。”
吵架?
季渝回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我們什麼時候吵架了?”
“……”
江時景沒想到他已經忘了:“就是吳玚消失的那天。”
季渝看樣子是真的忘光了,他皺着眉頭想了好久,江時景又給他提了幾個關鍵詞:“你躺在卧室,然後看見那些……”
“啊。”
他想起來了。
是他躺在江時景的床上發呆的時候。
“……其實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可是你今天還和吳玚說你看到那些評論的心情。”
“那是因為我隻記得那些評論了。”季渝想到那個時候就生氣,這才意識到江時景在說什麼,“啊,你是因為我看到了評論不開心了想和我道歉嗎?”
但是這些事情江時景有什麼好道歉的?
評論的人還沒出來道歉呢。
江時景點頭,繼續說:“當時我以為是我對這件事的做法讓你不開心了,但是今天聽你說完這些,我才知道是你看到了那些東西。”
季渝這才意識到原來今天自己說的話被他聽了進去。可這又不是他的本意。
他隻是想讓吳玚知道自己有多麼生氣。
他從來沒想過要因為這些事情讓江時景自責。
季渝盯着江時景的眼睛,看着對方和自己說:“因為你不讓我和你說對不起,所以我就不說了。但是我知道這些事情是我做的不對,我沒能第一時間理清你的情緒,也沒能第一時間去安慰你。”
江時景抿了抿唇:“還害得你自己消化了這些。”
太正式了,季渝很不習慣這樣的态度。他和江時景在一起這麼久幾乎沒有什麼沖突,可沒想到這麼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在将來也會被他提起,還會被他鄭重的道歉。
但是他突然覺得心中有一塊軟了下來。
那天他确實是有些委屈的,也很不開心。他實在是接受不了别人對自己男朋友去進行造謠,滿腦子都是憑什麼,明明自己才是他的男朋友。
可這一刻,再次想起那些事情的委屈也全數不見。
他忽然就覺得自己被安慰了。
季渝以前不願意談戀愛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不是一個能在吵架後很輕易地去表述自己想法的人,所以他那時候還一直在想,和江時景在一起之後肯定就不想分開了,那麼他不說,江時景也不說,吵架了該怎麼辦?
現在他發現他多慮了,江時景對自己的愛表達地太過清晰了。
哪怕是之後才想明白的事情,他也會認真提起來。哪怕隔了很久,他也不想讓自己受委屈。
哪兒還有什麼委屈,他現在隻想哭。
他也太幸運了吧。
季渝撇了一下嘴:“都過去這麼久了,你現在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