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無幸在童子指引下前往鸾鳳台,沈意綿也跟着童子到了貔貅台。
寒玉台階像旋轉樓梯似的攀附在高台上,童子一言不發跟在沈意綿身後,忽地快步擠開沈意綿快步走上台階,殷勤地朝高台上一個身穿天青色道服的少年跑去。
沈意綿險些被他從台階上擠下去,半拉身子都搭在欄杆上,望着高台下螞蟻一般的人群,忍不住倒吸一口寒氣。
“姬師兄何時來的,剛才在天元門怎麼沒見到師兄?”
循聲看去,沈意綿從欄杆上爬下來,眸光落在那小童極盡讨好的少年身上。
焉山弟子以天地玄黃的階級分配道服,對方身上是玄階道服,比他要高出一階。
可惡的勢利眼。
沈意綿正了正衣冠,把頭頂被撞歪的簪子插回去,又聽那姬師兄開口,“原來是巧兒,我從坤元門進,你上哪見我去?”
他擡起眼,正好看見那姬師兄眼眸微眯,手指探入小童腰際而後緩慢向下,重重地在小童臀上狠捏了一把,尾音意味深長,
“又豐滿了。”
操。
沈意綿眼睛瞎了,他低罵了聲,四下看了看,随便找個張離他們最遠的空座坐下。
昨日新弟子們的天資都已測驗結束,今天的拜師大典相當于入學儀式,跟他這種小角色沒多大關系。
身旁桌案又坐下一人,沈意綿瞥了一眼,視若無物地繼續掏出瓜子來磕。
“給我一把。”
沈意綿轉頭看他,是個同樣身穿黃階道服的弟子,相貌生得容貌清俊,溫潤謙謙,舉止有禮,看起來不像會大庭廣衆嗑瓜子的類型。
把人家全身上下看了個遍,沈意綿還是善良地從兜裡掏了一把給他。
對方接過瓜子,禮貌道,“多謝,我叫左晏,師從羨月峰靜水真人門下,你是哪一峰弟子?”
沈意綿:“我師尊不讓我往外說,你叫我沈師兄就是。”
左晏笑了聲,似是猜出他的師門并非多麼厲害,沒再追問。
片刻,拜師大典在一陣弦樂鼓聲中開始。
鸾鳳台後萬鶴齊飛,鋪天蓋地的靈氣猶如瀑布般自鸾鳳台傾瀉而下,在場所有人沐澤在靈氣中,通體舒暢,神清氣爽。
弦聲寬宏無量,鼓聲沉厚入心,沈意綿忍不住坐得端正了些,伸長頸子去看祭台上的新弟子們,奈何前面幾個高階弟子的位置太高,把他視線全都擋了個嚴嚴實實。
他看了半天,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坐回來嗑瓜子。
不多時新弟子全部到場,人聲鼎沸,熙熙攘攘,主峰掌事長老大手一揮,全場皆靜,而後便是一堆歡迎新生來我校報名雲雲的廢話。
小童們魚貫而入,各端着精心預備的瓜果小吃,恭敬跪在弟子們身側侍候。
沈意綿吃得更香了,耳邊響起左晏好奇的聲音,“聽說昨日新弟子拜師名單已經分發到各峰手中,你們那可有天資不錯的弟子?”
“不知道。”沈意綿捏起一顆葡萄丢進嘴裡,“你們那呢?”
左晏歎息一聲,“人才輩出,我怕是永遠逃不開這身黃階道服了。”
沈意綿懶得安慰他,對方卻興緻勃勃,“不如我們去前面看看新弟子們?”
他下意識想說不去,可轉念間他忽然想到男主今日可能也在新弟子中。
鬼使神差般,他點了點頭。
兩人繞開高階弟子們的視線,想悄悄溜到一處角落,卻沒想到那角落早已人滿為患,全都是看不見祭台的低階弟子們。
“瞧瞧這些新弟子,長得真是一個比一個俊俏。”
關注點是不是有點歪這位兄台?
“喲!快看那邊!”
吃瓜群衆們和沈意綿紛紛循着那人的指看去,隻見祭台上,清透天光披拂在一個鶴立雞群的少年身上,仿佛老天專門把萬千光芒給予他一人。
一襲暮雲灰色樸舊布衣,身無裝點,唯頸間佩戴一副岫玉項圈,墜着龍鱗樣的靛青碧玺。冷白無瑕的面容上眼窩深邃,眉濃淡正宜,睫羽繁密纖長,襯得那對眸子洞黑不見底,好似可以将天光盡數容納吞沒。
如遠山峰上一點薄霧、素月孤星的冷谧清晖,分明不足以令人生寒,卻有一抹揮之不去的陰森冷意。
沈意綿目瞪口呆半晌,終于知道小說裡“他一出現所有人都黯然失色”是什麼意思,這人長得也太權威了吧。
他扒開左晏,剛想再看看那少年,卻見對方忽然偏側過臉,如同在暗夜中鎖定獵物的野獸,直勾勾盯住了沈意綿。
少年眼眸微眯,沒有笑意,沒有不悅,隻是陰寒的、濕冷的,仿佛一架能利析秋毫的精密儀器,冷靜而倨傲地将沈意綿剔膚見骨,剖解分析。
霎那間,沈意綿眼睫顫抖,稍顯踉跄地後退半步。
【釘在床上、連瓜帶蛋、先閹後殺,還有鈍刀子割肉……】
想起來了,全想起來了。
沈意綿雙腿一陣發軟,幸好被左晏伸手撈住才不至從欄杆翻下。
“師兄,你怎麼了?”左晏困惑地扶起他來,卻讓沈意綿正正好再度對上那少年的審視目光。
“……”
“……師尊,師尊,”沈意綿哆哆嗦嗦躲開左晏探來的手,連滾帶爬,
“我要找師尊。”
這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以成為他師弟,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