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語情将發出消息提示音的手機翻了個面,一看見又是路舒發來的消息,她頓覺三叉神經有點痛,但還是忍不住點開微信,看看對方又發了什麼消息過來。
她看見消息時,内心飄過一陣疑惑。
這很官方嗎?
這隻是禮貌用語吧?
申語情猜不透也看不懂對方神奇的腦回路,按理說,路舒不應該覺得她把東西轉手送給别人很不禮貌嗎?
她點開手機鍵盤,正欲回複對方的消息,聊天頁面上就又彈出來一則路舒發來的消息。
——不吃是因為不合胃口嗎?還是真的隻是吃一個三角形迷你飯團吃飽了?
不吃是因為不合胃口嗎?
她為什麼會這麼問?
申語情暫時沒有思考出一個合理的答案,她私以為這種問題應該是朋友之間才會交流的,普通同事哪有這個閑工夫關心這個?
她放下手裡的卷宗,認真思考着應該如何回複。
——吃飽了。
路舒看見這極為簡單的三個大字,忍不住眼皮一跳,心想這人怎麼如此冷漠?
難道是因為平時對罪犯鐵石心腸慣了?所以對别人也這樣?
路舒的腦海中不禁再度浮現出那人冷淡的模樣,雙眸中沒有任何溫度,嘴角向下,說話永遠一副客客氣氣的模樣。
她掰開車内鏡子,對鏡子中的自己進行三百六十度的欣賞。
路舒覺得自己長得也不差啊,氣質和容貌完全可以風靡全球,就是封個“地球球花”也不為過,怎麼會就輸得一敗塗地呢?
她索性不回複申語情的消息了,打算裝死,反正對方都這麼冷淡了,那路舒冷淡一點亦是理所當然。
手機那頭的申語情盯着屏幕盯了好久,也沒有等到對方那位話痨的消息,她踟蹰着點擊了一下輸入框,手機鍵盤瞬間跳出來,但她還沒想好應該怎麼說。
這時,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的虞笑推開門進來,她手裡提着一個皮質公文包,是檢察院配備的。
“姐,咱們是不是該去看守所了?”
申語情從轉椅上站起來,将相關資料收納到公文包裡,然後拿着手機,跟着虞笑一塊兒出門了。
二人乘坐着警車,前往遠在郊外的看守所,路上虞笑心裡很是激動,一想到電視劇裡面的情節馬上就要在自己身上上演,就覺得有種很夢幻的感覺。
但是到了看守所,虞笑忽然間聆聽到了夢碎的聲音,“啪”的一聲,非常響亮。
因為現實和電視劇截然不同,看守所十分壓抑,空氣陰冷,周邊圍着層層栅欄、層層鐵欄,給人一種戰争時期關押戰犯的感覺,壓抑得虞笑有點喘不過氣。
這裡沒有信号,也不能攜帶手機,她們倆把手機交給了警員。
去往提訊室的路上,有嫌疑人神情激動地在和檢察官說明自己是無罪的,也有嫌疑人在和自己的辯護律師會面,商量着減刑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們都被剃去了頭發,身上穿着藍色的囚服,每日隻吃一點簡單的素食。
到了提訊室,那位嫌疑人已經坐在對面等候了,他的兩隻手用鐵制的銀色手拷拷着,身後左右兩邊各站着一位荷槍實彈的警員,兩人之間隔着一層厚厚的防彈玻璃,玻璃纖塵不染,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嫌疑犯臉上憔悴的神情,明明才二十歲,卻看着蒼老的像是八十歲的。
申語情坐在椅子上,雙眸冷得像是一潭死水,“都進來這麼久了,我也看過你律師發來的辯護意見,主張過失殺人,想給你争取少幾年坐牢。但是我看過卷宗了,死者雖然對你有過過激行為,但是在你殺死死者那一刻,離過激行為已過去了十分鐘,監控顯示當時死者已經離開,但你卻追上去,持刀傷人。檢察院給出來的意見是故意殺人。”
說着,她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認罪認罰具結書,“如果你自願認罪的話,就把你的律師叫過來,把這份具結書簽了,自願認罪态度良好,有期徒刑在十到十一年,已經算很不錯了。”
可嫌疑人卻搖搖頭,神情非常激動,用雙手狠狠地捶着自己的大腿,“我不簽!我沒錯!是他自己挑釁我在先的!我殺了他是替天行道,不能因為他死了,就覺得死人永遠沒錯吧?我要是不殺了他,說不定哪一天死的人就是我了。”
即便現在倡導法理情的融合貫通,但“情”太具有主觀意識了,一旦把握不好度,就會造成司法失衡,以緻民怨沸騰,所以更多時候還是選擇貫徹法理。
見狀,申語情并沒有任何反應,眼底未掀起任何一絲波瀾,像這樣的嫌疑人她見的太多了,甚至還見過更加歇斯底裡的犯人,揚言等自己出獄之後要把她送去見閻王爺。
“人不是死了之後,犯下的錯與罪就會随之抹滅,隻是法律保障的是自然人罷了。替天行道,乍一聽确實是在貫徹正義,但這也許隻是你心中的正義,人的三觀會影響自己對正義的看法,唯有彙聚民意的法律才代表着真正的正義。你這樣做,把自己的後半生賠進去,值得嗎?你才剛讀大學,以後出了獄都要頂着勞改犯的名頭過日子,誰有空關心你是因為什麼犯事的?他們知道你以前是坐過牢的,這就夠了,别的他們不會關心。”
嫌疑人登時陷入沉默,他抿了抿幹裂的嘴唇,“明明是他欺負我的,我都忍了半年了,他還要得寸進尺,我也尋求過别人的幫助,但是他們都視之不見,我隻是想早點結束這段噩夢而已。”
他兩手捂着臉,一滴一滴清澈的眼淚從他的指尖滲出,聲音顫抖不停,“我有什麼錯?我沒有錯,他們不幫助我,我隻能自己解決,我有什麼錯?”
申語情提審過很多犯人,大多數犯人犯了罪之後得知自己的量刑結果,都會流淚,有對犯罪的懊悔,有對未來的迷茫,也有對家人的辜負,明明已經見過這麼多次了,但她卻沒有感到麻木。
每一次看見罪犯哭泣,她心中都是百感交集。
她将認罪認罰具結書遞給旁邊的警員,讓他幫忙送進去,申語情翹着二郎腿,兩手交疊放在大腿上,眉間多了一絲無奈,“真正的報複應該是不斷努力上爬,然後修補法律的漏洞,從根源解決,而不是把自己的大好時光浪費在暗無天日的監獄裡。具結書看了沒問題的話,就通知你的律師過來吧。”
嫌疑人顫抖着接過具結書,他也是法學學生,看得懂上面所寫的,當看見量刑建議時,不禁再度落下兩行清淚,一滴一滴啪嗒落在紙面上。
認罪認罰這個環節并不簡單,先是要宣讀具結書,并且全程錄音錄像,還需要律師簽字确認,因此也耗費了不少時間。
當踏出看守所大門的時候,申語情仰着腦袋,對着天空深呼吸了一口,她從警員手裡接過手機,率先點開和路舒的聊天界面。
申語情:[抱歉,剛剛去看守所了,手機上交,沒有及時回複你的消息。]
然而對方依舊沒有回複。
她猜測路舒應該是去忙浮屍案了吧。
于是她又發了一則消息過去。
——把你送我的東西拿給别人,屬實是我不對,為了補償你,我也給你點一頓晚飯吧?
這一次,路舒居然秒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