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海甯屬實算不上冷了,但也不算特别熱,偶爾早晚溫差有點大,刮來的陣陣春風夾雜着一點細微的寒意。
審訊室裡,中央空調被啟動,溫度隻有堪堪16攝氏度,要知道海甯就算是到了6月份,空調溫度都沒必要開到16攝氏度,坐在裡面的劉湘兩手抱臂,手臂上上登時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寒毛也立了起來,她被冷得牙齒直哆嗦,死死地盯着旁邊那面單視鏡。
這一切都是路舒的意思。
劉湘不肯開口,那路舒就隻好逼着她開口。
路舒站在單視鏡的另外一邊,靜靜觀察着劉湘的反應,随後又讓小蔡去把溫度調到30攝氏度,原先冷得發抖的劉湘很快又被熱得直冒汗,她将身上的貂皮大衣脫下,隻留下了裡面的吊帶短裙。
但她依舊沒有任何要招的意思。
小蔡再度接到路舒的指示,将空調溫度又調到了16攝氏度。
這麼一來一回,劉湘感覺自己都被折磨的體溫快要失衡了,她有些瘋癫地用雙手拍了拍桌面,頭發散亂地垂在了前面,“我招!我招!”
路舒進審訊室之前,先從方奇文手裡面接過了那幾個非主流小弟的口供,她進到審訊室裡面,莞爾一笑,“方才看你穿得這麼少,還以為你很熱呢,專門給你開了冷空調,還喜歡嗎?”
劉湘兩隻眼睛透露着狠厲,目光赤裸裸地落在路舒臉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似的,她兩手交握,放在桌子上,弓着後背,咬牙切齒道:“當然喜歡,路警官招待别人的方式還真是獨樹一幟呢!”
路舒臉上笑容不減,她拉開椅子坐下,将那份口供拿起來,展示給劉湘看,“劉老闆,你的小弟——不對,應該說是黃爺的小弟們已經招了,說昨晚包間内黃爺讓他們毆打一位欠債不還的男青年,而且也将聚衆賭博一事一一告知。”
她将口供放下,手臂随意地壓在上面,路舒單手撐着下巴,“劉老闆,今早你口口聲聲說你的酒吧不會出現那種違法亂紀的事情,可如今卻出了這檔子事兒。不知道你是不知情呢?還是在有意包庇?”
劉湘從鼻腔裡哼了一聲,她用手将頭發全部撥到一邊去,波浪卷頭發顯得她風情萬種,濃眉紅唇襯得像港風美人,她不以為意地反問:“我何苦要包庇?包庇他們對我來說有什麼好處嗎?”
“錢。”路舒給出來的回答很簡單,“他們答應給你一小部分賭博分紅,有白來的油水,誰會拒絕?所以你也就幫着隐瞞。不妨告訴你,黃爺已經卷錢跑路了,我們正在派人追捕,你已經沒有庇護所了,老實招認,說不定法院還判得輕一些。”
當人習慣了自由自在,享受了奢靡浮華,是很難去想象監獄裡面的生活的,更難以接受那種24小時被觀察的定點生活。
劉湘光是想想就覺得可怕。
“你想知道什麼?”
路舒把張澤三人的照片和陳煥東的照片遞給她,“認識這幾個人嗎?”
劉湘低頭掃了一眼,“我隻認識張澤那幾個,最後那個平頭我不認識。”
她将照片一一收回,“行,那你知道他們平時都做些什麼嗎?和黃爺之間有什麼利益往來?”
“他們平時就來賭點錢呗,賭赢了之後就去和他們各自的小弟賭錢,然後出老千再赢一把,最後拿那些錢以高利貸的形式借給别人。黃爺也是靠做這些發家的,張澤也幫着黃爺做事,黃爺拿錢給他們,他們借給别人,通過利滾利滾利賺錢。”
“那要是欠錢的人一直都不還錢呢?”
劉湘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眸中透露着對生命的淡漠,“那就威脅呗,把他家人綁了逼他拿錢,或者到他家裡面去把值錢的東西拿走私自當了。人嘛,都是怕死的,把刀架到他脖子上,自然就乖乖把錢交出來了啊。”
光聽這一段話,路舒不禁覺得頭皮發麻,犯罪分子的行為都是令人發指的,說不定除了陳煥東以外,還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隻是陳煥東運氣比較好,碰巧被野釣的老頭子給發現了。
李玲珑一一把這些信息點記下,一個字都不敢記錯。
路舒又将剛調來的新鮮監控錄像播放給她看,“說說昨晚又是怎麼一回事?”
劉湘擡頭瞧了一眼那視頻裡血肉模糊的男子,旋即若無其事地低着頭玩着手指甲,語氣十分平淡,“那個男的欠錢不還,黃爺想要割他一個小拇指下來玩玩而已,結果那人不識好歹,才釀成了這樣的後果,誰都不想鬧出人命,我也不想讓酒吧見血,可耐不住他自己要尋死啊。”
明明是正常的生理性害怕反抗,卻被他們視作為不識好歹,最後把自己的命都給賠了進去。
她在心裡默默地搖了搖頭,路舒起身,走到劉湘旁邊,她左手撐着白色小桌闆,低下頭,對上劉湘那雙狹長迷人的眼睛。
“後悔嗎?劉湘。”
聽見這話,劉湘不禁笑了一下,她默了一會兒,緊接着饒有興趣地回答:“每個人心裡面都有不同的道德準則,你是警察則執行社會規定的正義,我是商人,可以為了金錢做出一切事情,所以并不存在什麼後不後悔一說。認為犯罪分子後悔,都是你們這些沒有犯過罪的人認為的,可他們本人并不這麼認為。”
路舒站直身子,單手插兜,“行,那你先在這兒蹲幾天吧。”
她緊接着又到了下一個審訊室,裡頭坐着的人是張澤,其他兩個人則分别被另外倆警察審訊。
“張澤,家裡面有個那麼好的妻子,還有個那麼可愛的娃,還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不怕報複到家人身上啊?”
張澤是個混社會的老油條了,這種話對他而言,根本沒有任何作用,他臉上油光滿面,但臉頰十分瘦削,瘦得甚至有些脫相,嗓子已經被香煙污染,變得十分沙啞,甚至說幾句話就忍不住咳幾下。
“警官,我做什麼事兒了我?”
路舒将錄音筆裡的一部分相關内容播放給他聽,“你的妻子已經把你的事情抖得幹幹淨淨了,劉湘也承認了你們在幫着黃爺做黑吃黑的事兒。不得不說,你人品不好,卻娶了一個這麼明事理的妻子,沒有幫你掩埋,而是如實告知。”
張澤一臉無所謂的模樣,他攤了攤手,“警官,錢這種東西人人都愛,人人都貪,隻是我們兄弟幾個選擇的道路不一樣罷了,沒必要讨伐我們吧。你看别的地方賭博都合法,這就說明了賭博本來就不是一件錯事。”
路舒聽着他唧唧歪歪這些歪理,覺得三叉神經有些疼痛,她皺着眉頭,“這什麼歪理?就算别的地方賭博合法,但是你現在是在海甯市,是在中國,就得要遵守這兒的法律,這裡規定了不可進行聚衆賭博,更是嚴厲打擊放高利貸賺差價這種黑吃黑的行為。況且,君子愛财取之有道,愛财可以,但是一旦起了無窮無盡的貪念,那就不行。”
她沒這麼多閑工夫和張澤扯這些道理,路舒進入正題,“你們是想要吓唬陳煥東,讓他還錢,結果把他推到了水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