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的慶嶺格外反常,氣溫忽高忽低。
前幾天出太陽,走幾步路就會出汗,昨天又開始下雨,冷空氣驟然襲來。
這場雨綿延不斷,時小時大,卻一直沒停過,持續到今晚。
寒風刺骨,街上人煙稀少。霓虹倒映在路邊的水窪,微波粼粼,似夜空綻放的煙花。飛馳的車輪壓過,打散這片璀璨,濺起大片水花。
林聽晚坐在酒吧卡座靠裡的位置,單手托腮,翹着二郎腿。指尖在手機屏幕随意劃拉,垂眸,面無表情地盤算着回英國的時間。
幾秒後,她失去耐心,摁滅屏幕,斜眼看向身邊的人。
酒吧裡人聲鼎沸,熱浪一層蓋過一層。音響聲震着她的耳膜,腦袋嗡嗡響,身邊的人更是聒噪。
說的字沒一個她愛聽的。
“我說的對吧?”嶽辰挨着她坐,一隻胳膊搭在她身後沙發,離她很近。
近到她感覺他身上的香水味道熏到她的眼睛了。
騷包。
林聽晚不鹹不淡地開口:“說了什麼?沒聽。”
嶽辰不介意她這種愛答不理的态度,乖乖女不是他的菜。他笑着,把酒杯往她手裡塞:“反正馬上就要結婚了,你要不這幾天搬過來吧。”
林聽晚看了眼手裡的酒杯。交錯變化的燈光照着杯子裡的酒,粉色的液體泛着碎芒,微微蕩漾。
這款酒她沒有喝過,不知道名字,來的時候也沒有注意,可能是今日特供。
但“星期六”酒吧的今日特供,度數都不小。
想灌她?找錯人了。
林聽晚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原本今天來這裡隻是為了參加朋友的生日派對,沒曾想到會遇見他這位不速之客。
和嶽辰的婚事,她是元旦在英國的時候聽說的。新年第一天,她的親生父母就在給她說完新年快樂之後,扔給她一個如此重磅且具有毀滅性的炸彈。
相安無事一年多,她以為聯姻的事已經告終,不會再把她推出去。
是她想錯了。
新年第一天是以聲嘶力竭的吵架結尾,如果不是他們揚言要停掉她的卡,她也不會被迫回國。然後興緻勃勃地參加朋友的生日派對,還遇見了狗屁聯姻對象。
衆所周知,她這位聯姻對象,泛濫的情史可以寫一本金瓶梅,還是二手市場的盜版貨。
她是垃圾場嗎?什麼貨色都往她這裡塞。
“最近沒人往你床.上.爬,寂寞了?”林聽晚彎唇,毫不客氣。
這番話落在嶽辰耳朵裡,意思變了。
他往她跟前湊了點,笑得放蕩:“吃醋了?”
順勢跟她碰杯,喝了一口酒,“放心,我肯定不會虧待你。”
這門婚事他非但不介意,還很贊同。林聽晚他見過,和她那個姐姐比,是不同的漂亮。反正他不是什麼安分守己的二十四孝好老公,更不可能結婚就收心。相反,家裡有一個能給嶽家帶來好處的漂亮花瓶,再在外面找點新鮮感和刺激,快活的要命。
昏暗暧昧的光影閃爍,嶽辰的眸子暗了又暗,搭在她身後沙發的手折回來,指尖輕輕碰到她的肩膀。
白皙光滑的肩膀隻挂着一根細細的綠色帶子,仿佛随時都會從肩頭滑下。薄背,一字鎖骨,脖頸颀長,胸前的風光被隐沒在長卷發之下。
“林聽晚……”
他壓低聲音,意圖明顯。
林聽晚往旁邊躲開,扭頭,臉色冷了下來,警告他:“手。”
肩帶從指尖溜走,嶽辰撚了撚指腹,笑道:“都要結婚了,别害羞啊,你得提前适應适應我。”
林聽晚二話沒說,手腕一揚,酒杯裡的酒潑在他的臉上。
“啪。”
仿佛一個幹脆利落的巴掌。
她放下杯子:“酒醒了?”
嶽辰閉眼,粉色液體從發絲往下滴,滑過他的嘴角,他伸出舌頭舔了舔。氣極反笑,他也沒了剛才的耐心和玩味,捉住她的手腕,伸手要把她往懷裡抱。
林聽晚穿着高跟鞋,險些沒站穩。
刹那間,他的手碰到她的臀部。隻一秒,林聽晚當即抓起一個空啤酒瓶,朝着他的腦袋掄了下去。
“嘭!”
一聲悶響。
随即是嶽辰吃痛的嚎叫。
卡座其他玩得正嗨的人被驚動,紛紛扭頭看過來。幾乎都被眼前這一幕吓傻了,藍紫色的燈光從他們驚恐的臉上閃過。
她她她……剛剛拿啤酒瓶砸人了?
林聽晚冷靜平常,仿佛隻是做了一件随手撿垃圾的小事。
“我是不是讓你把手拿開。”她站在那,手裡拿着啤酒瓶,居高臨下看着嶽辰,眉眼間隻有厭惡。
嶽辰抱着腦袋,埋在沙發上,疼得龇牙咧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他媽……”他咬咬牙,“在國外玩那麼花……裝什麼貞潔烈女……”
林聽晚握着啤酒瓶的手收緊了幾分,要掄第二次。
愣了半天的壽星反應過來,連忙過來要攔住她。
有人比她快一步。
林聽晚剛擡手,纖細的手腕猛地被一隻寬大的手抓住。
對方輕輕松松扣住她的手腕,仍留有餘地,似乎單手扣住她兩隻手都不在話下。骨節分明,血管青筋攀附在手背。健康的黃種人膚色,偏小麥色,和她冷白色調的肌膚形成強烈對比。
沒費什麼力氣,卻足以将她禁锢。
林聽晚皺眉,十分不悅地擡頭。看清人,睫毛輕顫,有些恍惚。
舞池那邊主持人的話筒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呲——”聲,她感到耳鳴,頭也有點暈。
是她喝醉了,還是昏暗酒吧裡閃爍的光線太晃眼,竟然在這裡,如此狼狽地見到一個她覺得最不可能見到的人。
男人身上的雪松味道很淡,像室外凜冽的風,和這裡格格不入。卻極具侵略性,擠開她身邊所有無關緊要的味道,瞬間将她裹挾。
“季大少爺,什麼事兒你跑這麼快,衣服都不要……”
後面的人群裡艱難擠出來一個人,雙手叉腰,喘着粗氣,手裡還拿着一件黑色風衣。話音尚未完全落下,看見眼前這一幕,他瞪大了眼睛,默默閉上嘴巴。
卡座的圍觀群衆聽見這話,頓時把視線移到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身上。
季大少爺?
城南季家,季琛?
男人面部線條硬朗,棱角分明,生得一副羨煞旁人的好皮囊。黑色襯衫扣子解開一顆,袖口挽到手肘。周身透着滲入雪水的冷淡氣息,看起來被黑襯衫禁锢,寬闊的肩膀将襯衫撐開,又有一股難馴的野性。
這幾年,整個慶嶺,對他示好的小姐不在少數,門當戶對的、雲泥之别的,都有。真敢打聽他的行程、上門追他的也從未斷過,但至今沒有聽說誰拿下這尊大佛。
難搞,高要求,不好糊弄。
禮貌疏離、不講情面,像被拔了情絲。
他今天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是為了躲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來這兒也沒喝酒,隻塗個清閑。但這地方不是他選的,是方隐年。
一點也不清閑。
幾分鐘前,他坐在二樓卡座,說要開車,喝了兩杯寡淡的白開水。
舞池的音樂聲震動耳膜,人群重重疊疊,摩肩接踵擠在一起。
季琛拎着玻璃杯,掃了眼樓下:“下次再挑這兒,不來了。”
方隐年剛要往杯子裡倒酒,想起對面這人不喝,幹脆對瓶吹:“你弟朋友的酒吧,又不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