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擇猶豫:“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那你閉嘴。”季琛說。
怎麼可能閉嘴,衛擇也隻是假客氣一下,壓根沒聽季琛的話,繼續說:“老夫人讓我轉告,你今年必須回老宅過年,工作放一放,季氏一天沒你不會垮。你已經連續兩個除夕沒在老宅過了,不是在外地就是在去外地的飛機上。”
肩膀微微傾斜,季琛靠在電梯側壁,襯衫領口的扣子在走出飯局包間的時候就已經解開,散漫地敞開,露出一截鎖骨,整個人顯得桀骜不馴。
他吊着眼尾看衛擇,似笑非笑:“還有呢?”
衛擇心虛,挺直後背繃住表情,緘默不語。
電梯到達頂層,季琛先一步走出去:“告訴魏女士,别太關心我的感情問題。”
衛擇擡頭盯着他的背影,洩氣。
果然瞞不過他,衛擇啊衛擇,雙面間諜當的也太失敗了,重開吧。
酒店走廊空蕩,繁複的雕花在牆柱上栩栩如生,油畫點綴其間,被映出柔光。腳下名貴的地毯柔軟厚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雲端。
季琛推開門,擺弄套房裡的茶具,打算煮茶醒酒:“回慶嶺後,跟我見個人。”
衛擇正想說大晚上喝什麼茶啊,要醒酒他兌點蜂蜜水就行了,聽見他的話,好奇:“見誰?”
季琛垂眸倒水:“你嫂子。”
衛擇往嘴裡扔了一瓣橘子,被汁水嗆到,猛咳兩聲,緩了緩。
難以置信剛才聽見了什麼,一時間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明天要不要請個假去看看耳朵。
很難想象季琛談戀愛的樣子。薄情寡義是他,玩世不恭也是他,不管在什麼場合,無論多麼遊刃有餘,總是拿捏着尺度。
看起來那方面很強,但永遠透着一股疏離。不越界、不犯渾,點到為止。
他不弄死别人就不錯了,還談戀愛?跟鬼談啊。
“哪種嫂子?”衛擇憋了半天,憋出來這麼一句。
季琛捏住杯蓋頂端,沿着茶杯杯口,刮走浮沫:“合法那種。”
衛擇震驚到差點咬到舌頭,但又覺得可以理解。任何常人眼中矛盾的、扭曲的、不合理的東西,放在他身上,似乎都說得通。
于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衛擇在短短一分鐘内接受了現實,一瓣一瓣吃完橘子,擦擦手,問季琛:“回去見嫂子,我需要準備什麼?”
知道這會兒橫豎問不出半個姓名,他不深究,反正三天後回慶嶺就能見到人。但空手見人總歸不好,他至少需要提前準備點禮物。
季琛喝完一盞茶,放下杯盞,起身往浴室走:“準備幫忙搬家。 ”
.
能做季琛身邊的人,衛擇具備極高的專業素養,最大的優點,就是沒什麼好奇心。就算有這麼大一個驚天八卦如同炸彈一般砸在他的腳趾頭,他也不為所動,眼睛都不眨一下。
兢兢業業地完成這次出差工作,落地慶嶺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随季琛去幫嫂子搬家。
脫離工作,衛擇那點難得的好奇心這才冒出來,的确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猛地一下把季琛拽進婚姻的墳墓。
毫無征兆、毫無風聲,就這麼結婚了。
車子一路往東,上了高架,駛出三環。衛擇越看導航的目的地,越覺得不對勁。
直到車子穿過悠長而寬闊的道路,車輪壓過路面的鵝卵石。
他看着門内巍峨的宅邸,眼前一黑。
——林宅。
嫂子是誰,根本不用猜,答案在紙上。
林家這一代隻有三個小輩,一位少爺,兩位小姐。
大小姐林落煙是季琛的弟媳,隻剩下二小姐林聽晚,總不能那位常年駐紮在國外的大少爺吧。
林家這個二小姐,風評不好,極端不好。酒肉朋友很多,交心摯友幾乎為零。是圈子裡吃得開的好人緣,但也逢場作戲。情緒大開大合,很會闖禍。
總而言之,讓人又愛又恨。
怎麼是這位啊……
跟着季琛往裡走,衛擇的精氣神折損大半,開始給自己做心裡建設,預計往後的日子不會太平。
林聽晚見到季琛莫名感覺恍如隔世,三四天而已,看他就充滿了新鮮感。
“你回來啦!”
欣喜、雀躍,語調上揚,尾音像是自帶波浪線,掐着嗓子,黏黏糊糊。
站在季琛身後的衛擇猛地一抖,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簡單和衛擇打了個照面,林聽晚啧啧兩聲,感慨:“一張帥臉的背後是另一張帥臉,真好。”
衛擇眉心一跳,隻覺得驚悚,望向季琛,想撇清關系順便表忠心。結果發現男人壓根沒有在意林聽晚說的話,隻是繞過客廳,去拿放在島台旁邊的行李箱。
東西不多,林聽晚早就收拾好了,隻有兩個行李箱。
衛擇緊跟季琛的步伐,從他手裡拿走行李箱,拎着兩個箱子趕緊往外跑。
把人送到江南公館,更是跟踩了風火輪似的,一溜煙就不見了。
季琛回到家之後,扔給林聽晚一句自便,就進了書房。
時間還早,林聽晚沒着急收拾行李,趿拉着拖鞋,在屋子裡逛了一圈。
一梯一戶、視野開闊的大平層,下沉式客廳,客廳右側的門可以折疊推拉,外面有一個小陽台。
璀璨燈光組成的線條勾勒着這座城市,站在這裡可以看見大半個慶嶺。十幾公裡外的地标建築映入眼簾,顯得格外精巧。
家裡裝修風格簡約,有綠植點綴,幹淨整潔。客廳燈帶的暖色燈光點亮,烘托出一股溫馨感。
她以為,他這樣的人,像醫院裡的白熾燈一樣冷。
短暫地熟悉了一下這套房子,林聽晚踩着拖鞋小跑進卧室。
她不知道季琛是什麼時候找人把房間收拾好的,也沒有提前問過她對房間裝潢的要求,但畢竟這裡是他的家,她也沒有那麼不知好歹,睡着舒服就行。
反正與她而言,也隻是一個在慶嶺落腳的地方。
季琛坐在書房椅子上,面前擺着電腦和一沓文件,隐約聽見門外走廊來回跑動的聲音。拖鞋踩在地上,哒哒哒。
她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
黑色中性筆夾在他的指間,慢悠悠地轉了轉——他不習慣用鋼筆,也沒有收藏昂貴鋼筆的喜好。
門突然被推開。
林聽晚趴在門邊,探出腦袋,剛要開口找他幫忙,看見他,蓦地怔住,仿佛在刹那間被抽走心魄。
屋子裡暖氣開的很足,他隻穿了一件黑色打底衫,算不上高領,露出喉結。寬闊的肩膀和鎖骨撐開衣服,袖口挽到手肘。
他沒摘手表,手裡捏着筆。骨節分明,手背血管蜿蜒。下颌線鋒利,薄唇,高挺的鼻梁上挂着一副金邊眼鏡。
擋住些許淩厲的目光,變得勾人。仿佛在峰回路轉的山崖,突然看見一株盛開的花。
林聽晚的腦子混亂幾秒,心神蕩漾。
媽媽……
你不懂,我是真的嫁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