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詳曆發過去之後,林聽晚躺在沙發上刷手機,突然彈出一則來電,手機差點砸在她臉上。
手忙腳亂地抓住手機,跟燙手一樣,摁在胸口。還好抓住了,拯救了她的高鼻梁。
嗡嗡嗡——
手機不停震動,林聽晚拿起來看了眼,立馬彈射坐起來。
她才剛搬到季琛家裡,母親就打來了電話,這也太巧了吧?是不是半夜趴她床底、偷偷地在她身上裝監控了啊。
“快回學校了吧?中午出門和爸爸媽媽吃頓飯,就當是給你踐行。”電話接通後,宋青岚沒有任何寒暄,一如既往的直截了當。
林聽晚說好,向她要了地址。
那天在父母家不歡而散,到今天這一刻為止,他們不是完全沒有聯系。她發朋友圈,父母會點贊,然後私聊她,說女孩子在外面少喝點酒,尤其是一個人。
她想不到别的詞,也好像沒什麼好說的,隻回複一個嗯。
她有點表演型人格,情緒大開大合,又瘋又抓馬,是那種隻活今天的人。分享欲極其旺盛,但不需要任何回應或者情緒價值反饋,她隻想宣洩,向身體之外丢東西。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她會興奮地說太好了,然後添一把火,讓這一切更混亂、更壯烈一點。
可是面對父母的分享欲不知道在哪一刻戛然而止,又或者是潛移默化中,不知不覺磨滅掉的。
反正沒幾天就要回北歐了,他們試圖維護的這一丁點體面,她無所謂。
重要的是,白吃一頓诶,她當然要去。再說了,她放假回國那天,也接風洗塵吃了一頓飯。
有始有終嘛。
幾天前被扇過巴掌,雙方當事人都沒有絲毫尴尬。
以前也有過這種經曆,沒有任何一方低頭,也沒有人再提起當時的矛盾。就像風吹落葉,吹到哪算哪,沒什麼影響。
對他們而言。
林聽晚不得不承認,母親在吃飯選地方這件事上頗有造詣,不知道是不是多年混迹圈子各個場合得來的經驗。
整個大飯店的裝修風格參考中式古建築,造景偏向亭台樓閣,雕欄畫棟。水池裡溫熱的水流緩緩蕩漾,水面彌漫霧氣,繞過假山石塊,頭頂懸挂的燈也是燈籠的形狀。
中庭那塊白玉壁畫,價值不菲。
推開包廂門,看見父母已經坐在裡面,林聽晚把手機放在桌上,去拿茶壺。
今年慶嶺的天氣是不是不太好,她怎麼總覺得冷。
斟滿茶水,她喝了一口潤嗓,緩解一路過來被冷氣凍得幹澀的咽喉。
中學時期的林聽晚在和父母好幾天沒見時,總會黏上去挽住他們,蹭一蹭,再撒撒嬌。就算有矛盾,她也不會往心裡去,隻覺得她的父母有時候好嚴苛。
直到她十八歲,直到爺爺離世,一切都變了。
他們坐在圓桌的兩端。
“瘦了。”
進門兩分鐘,聽見宋青岚說出口的第一句話。她像是仔細觀察了一番,才憋出這麼一句話。
此刻的她,眼睛裡好像有一些作為母親的柔和——關心女兒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林聽晚說:“好事啊,誰不想漂漂亮亮的。”
宋青岚不苟同:“瘦就是漂亮?什麼審美。”
林聽晚又呷了一口茶水:“白骨精不也很漂亮嗎?”
“漂亮個鬼。”宋青岚說,“人瘦沒了你就高興了。”
林松謙見狀連忙打斷:“行了行了,給閨女踐行,怎麼一見面就跟炮仗一樣。”
安撫完宋青岚,又扭頭對林聽晚說,“點了你愛吃的,多吃點,英國那邊的飯不怎麼樣。”
戰火暫且停歇。
笃笃——
門響兩聲,服務員推着擺滿飯菜的推車進來,一邊端菜一邊報菜名。
紅燒鳕魚、清蒸螃蟹、香煎豆腐、四喜丸子、涼拌海蜇絲、清炒空心菜、蓮藕排骨湯、乳酪面包塔。
的确都是她愛吃的,除了最後一個。
“和你結婚的人是季琛?”林松謙轉了下圓桌,問的極其自然。
林聽晚的筷子剛伸出去,差兩厘米碰到面前的涼拌海蜇絲,聽見他的話,停頓了下:“嗯。”
林松謙點點頭:“你還住在林宅嗎?”
林聽晚實話實說:“沒有。”
對面兩個人心下了然,那就是搬到季琛那裡了。
“你是真喜歡他,還是為了逃避小辰。”宋青岚一開口就有股對她嗤之以鼻的勁兒,“我真是好奇,你到底用了什麼手段,能讓季琛同意和你結婚。你出國留學這一年多,你們一直有聯系?”
整顆心沉下來,林聽晚隻覺得嘴裡剛吃去的一點兒螃蟹肉沒味兒。
她不該來。
哪怕是吃大螃蟹,鮮嫩肥美的大螃蟹。
“季家那種金字塔頂端的大家族,水深得很。你知道他們祖上是什麼起家的嗎?軍火買賣,早些年真弄死過人。”宋青岚喋喋不休,眉頭緊鎖,面露焦慮急躁。
林聽晚看着她的臉,分不清她是真的擔心她往後在季家的處境,還是責怪她不乖、嘲諷她現在的做派。
她記得,上次在醫院偶然遇見季琛,母親叮囑她離季家的人遠一點。
想起這件事,她放下蟹腿,扯了張紙巾擦手,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既然你們這麼不喜歡季家,那當初為什麼要找季琛談婚——”
“我哪知道?又不是我和你爸找來的。”宋青岚打斷她的話,“誰知道是不是你那個姐姐從中作梗,一個人在季家被打壓欺負,拿你撒氣,拽你進火坑。”
林聽晚張了張嘴,下意識想為姐姐說話。沒等她發出聲音,宋青岚的話如同車轱辘,咕咚咕咚地往外滾,“既然嫁過去了,就安分點,少闖禍。在他們家言行舉止收斂點,别逞一時之快,命重要。季琛不像小辰那樣包容你,季家的人更是。有機會你還是和他把婚離了。”
林聽晚愕然:“嶽辰包容我什麼了?拿酒瓶掄他腦袋不敢反抗的那種包容嗎?”
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天理難容,天打雷劈。
宋青岚:“你還敢提?”
林松謙給她夾菜,态度溫和:“好了好了。事已至此,過去的事我們就都不提了,隻要枝枝過得開心就好。林氏的事我們自己再想想辦法。”
中途,林聽晚去衛生間,走出去幾步,想起手機沒拿,又折返回去。
特别不巧,在門口聽見包廂裡面的對話,堪堪停下腳步。她一邊唾棄這種爛俗情節怎麼讓她撞見了,一邊無語這麼高檔的大飯店隔音效果居然這麼差。
一門之隔。
宋青岚撂下筷子:“想辦法,你怎麼想辦法?上次嶽家說的還不明白嗎?互換不了人質,就拿别的籌碼,我們有什麼籌碼?”
“緩兵之計,緩兵之計。”林松謙伸手給宋青岚捏肩,笑着說,“你知道城南那邊的地段對我們有多重要,那是季氏的地盤。先安撫好枝枝,還怕不能給季琛吹耳旁風嗎?季氏可是一棵大樹,沒什麼不好,算我們高攀。傳出去咱們女婿是季琛,誰都會賣點兒面子。”
心墜入冰窟,林聽晚扯了扯嘴角,卻隻能從喉間發出一聲冷笑。
一個巴掌一顆棗的慣用伎倆,真是被這兩個人用得淋漓盡緻。
母親這次的态度沒有那麼強硬,但話裡話外都是對這門婚事的不贊同,想讓她找機會趁早離婚。父親看似好說話,實則是一個喜歡和稀泥的人。整天在她和母親之間當和事佬,唱白臉,其實心裡的算盤打得比過年的煙花爆竹都響亮。
一個陰謀,一個陽謀,真是太般配了。
不想多停留,林聽晚轉身就往洗手間走。
包廂裡,宋青岚斜了林松謙一眼:“我真該哪天請大禹來治治你的腦子!進水了吧!季家那種龍潭虎穴,枝枝進去要折半條命。你覺得她說的話季琛那個眼睛長在腦袋上的資本家會聽嗎?在他們面前我們沒有話語權,不像嶽家能拿捏幾分。枝枝能對嶽辰掄酒瓶,她敢這麼對季琛嗎?到時候賠了家業還折了我女兒,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