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來天牢時是空手而來,此次再來,溯水特意趁着析無不在挖了一壇酒,十分聽話的将酒坑填好,并順手帶走了兩隻新制的雕花瓷杯,頗有要與誰把酒言歡的意思。
她倆席地而坐,中間隔着一道牢籠。
溯水斟滿兩杯酒,推出一杯送至荼歌身前,又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帕,一并遞交給她:“之前月老送你的紅線,現在倒是有用處了。”
荼歌笑着,小心翼翼翻開絲帕,看着兩縷糾纏在一起的發絲,笑意更濃,伸手自身後扯下系發的紅線,細心将發絲束作一團。
“說來慚愧,作為母親,留給她的,除了天劫,便隻剩這一份姻緣了。”她将系了紅線的發絲用絲帕包好,收放在内襟胸口處,緊緊貼着心房:“她既選擇為人,那我能做的,便隻是為他們結下轉世之緣罷了。”
溯水端起酒杯小酌,眸中含笑:“你倒是細心,生她時便為她找了姻緣。”
“我是怕我等不到看她成親的日子,早做打算,也好放心。”
這大概就是穆莳明明與安容歌相識不久,卻對其情根深種的原因了。
畢竟有這麼一個向來與月老關系密切的嶽母大人,他哪還有移情别戀三心二意的機會。
也因如此,荼歌強行選定了凡人姻緣,使她被天帝罰得更狠,終身無法再踏出囚仙籠半步。
溯水垂下眼眸,目送手中酒杯放至地面:“之前,吾還有些好奇,你為何會因為愛上一個凡人,想要剔除自己的神籍,甘願去做一個壽命短暫且身體脆弱的凡人。”她緩緩擡眸,語氣慵懶:“現在,吾大概明白了。”
“願聞其詳。”
“依你所想,吾給她出了一道題,為人,還是為神。”她言語稍頓,微微彎起嘴角:“你之前與吾說過,她會選為人。當時吾還不信,畢竟,作為神仙,擁有無邊的法力,無盡的壽命,甚至是不老的容顔。作為凡人,卻會有生老病死,苦難無數。盡管如此,她還是選了為人,理由便是……她的心頭之人,隻是凡人。”
說着,心中不禁發澀,不知不覺嘴邊溢出了一聲嗤笑:“她還說,縱使神仙長生不老,但若沒個貼心體己之人陪着伴着,也隻會有百年孤獨,千年孤獨,萬年孤獨。”
荼歌端起了酒杯,仰頭飲盡,眼中有些許落寞,似在回憶往昔:“的确。”
“你女兒,是個十分乖巧懂事的孩子。”
“嗯。”
溯水眸光沉沉,隻歎物是人非:“你現在這幅模樣,可不像當年那個膽敢偷拔月老胡須,捉弄西海太子的野丫頭。”
荼歌笑了笑,應和道:“也是,那時雖不年少,卻也輕狂了一把。”
“若是,你當年有現在這樣的性格,或是有你女兒一半的乖巧,也不至于落得現在這幅模樣……”
荼歌之名,上界神仙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需知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愛美人之心,那便更甚。
落荷與荼歌本就同生于蓮生池,落荷作為上界第一仙子,荼歌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是以在上界之中荼歌容貌僅次于落荷,曆來也是備受追捧。
然而五百年前的蟠桃會上,魔君長子方墨池堂而皇之的宣告了落荷的歸屬權,引得無數愛美人者扼腕痛惜。
雖說落荷那方當時并未答應,可一般來說,也不好去得罪一個将來的一界之主。故而對于落荷的肖想,大多數神仙隻能扼殺心底。
于是乎,荼歌便成了大多數神仙的寄托所在,一時之間風光無限。
屆時西海太子作為貴客前來上界,偶然踏步至蓮生池之外,得見手捧荷花與仙俾嬉戲的荼歌。
美人悅耳的嬉笑聲聲入耳,西海太子頓時紅鸾星動,趕忙去找天帝提親。
荼歌不滿其行迹,乘其不備将其魚頭按在了蓮生池裡,硬生生給他嗆了好幾口水。
西海太子自持清高,不願與女子多做争辯,并未怪罪于她,婚事便也就此擱置,漸漸不再被提及。
上界之中的追捧者,多是稱贊荼歌容貌出彩,談及脾性,大多惶恐避之。
荼歌覺得這些神仙無趣得緊,并不想多有交集,故而漸漸少有外出,終日待在月老宮裡翻看那些人間故事。
久而久之,被那些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愛情故事深深吸引,向往之心油然而生。
荼歌也是個性情中人,素來想一出是一出,從不拖沓忸怩。也不曾與誰打一聲招呼,私自下了凡塵。
初到人間的荼歌,落入的正是荷花池。
也如某些話本那般,恰巧偶遇被仇家追殺的翩翩公子。公子重傷落入池中,隔着一朵嬌嫩的荷花與荼歌相對而視。
他緊皺着雙眉不讓她出聲,荼歌會意,心知初來乍到不可莽撞,便深吸一口氣,潛入池中不見了蹤影。
待到那些追殺之人遠去,早已過了盞茶功夫。
換做常人潛水,此刻怕是要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