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劉桂芳活像聽到了鬼子進村,臉色刷白,下巴往下一掉,嘴巴張得像能塞進一個燈泡,就差翻個白眼直接暈過去了。祝嬰甯的身子也晃了晃,但她很快站穩了,調整好僵硬的面部肌肉,說:“我知道了,我會賠你的,就是需要一些時間。”
許思睿沒想到三百塊都能讓她們這麼驚愕,他原本就沒打算讓她們賠,看到她倆的反應,更加明确了這個決心:“……不用,誰要你們賠了。”
“我會賠的。”
“說了不用!”他怕祝嬰甯又犯犟,随口扯道,“我帶回家讓人縫縫就行了。”
劉桂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出聲附和他:“有道理,有道理!破了條口子,縫起來不就好了嗎?思睿,你把衣服交給我,阿姨來給你縫,阿姨針法可好了!”
“呃,不用……”
這邊許思睿正在和劉桂芳掰扯,那邊祝嬰甯忽然沉下臉,說:“該是怎樣就是怎樣,我說了會賠,就一定會賠的。”
“……靠。”許思睿不明白她為什麼非要打腫臉充胖子,明明家裡有幾斤幾兩,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他都已經不計較了,她為什麼就是不肯就坡下驢接受他的好意?
“你們家家具賣了都湊不齊三百吧?”他一生氣就口不擇言起來。
祝嬰甯沒說什麼,繞過他來到書桌前,撕出一張紙,在上面刷刷寫起字。
“你幹嘛?”他擰眉看過去。
她寫得很快,兩三下劃拉完,把紙張鄭重其事交給他。許思睿接過來一看,竟然是一張欠條,上面明确寫明了還款金額和還款期限,還挺像那麼一回事,就是這還款期限吧……
他眼角抽了抽。
2012年1月1日?
就這麼三百塊,她居然打算用兩年來還。
許思睿深感語塞,他想吐槽點什麼,比如“你是小學生嗎,居然還立字據”,比如“兩年以後欠的利息都比本金大了吧”,再比如“兩年後你還找得着我麼”,可接觸到祝嬰甯認真的眼神,又覺得有些說不出口。
“你收好。”她說,“如果你還不放心,我可以去找攝影師,讓他們來錄像,有錄像為證,我一定會還……”
“欸欸——”許思睿趕緊拽住她,生怕她真為了這點小事興師動衆把劇組找過來,“行了行了,我真是怕了你了……我收着還不行麼?”
他這麼說完,祝嬰甯才終于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
而許思睿想的是另外一回事,他覺得兩年後他和祝嬰甯肯定已經天各一方了,到時誰也找不到誰,欠條自然會失去效力。既然結果一樣,都能達成他的意願,那現在暫時松口穩住她倒也無妨。
**
經曆了羽絨服的風波,也許是出于心虛,接下來的周末,許思睿頭疼地發現劉桂芳對待他的态度比之前更窩囊了。
她不允許他幹任何農活——雖然他本來也沒打算幹——且不允許他幹任何家務,連把燒開的洗澡水提進鐵棚,把牙刷擠上牙膏,把睡覺的被子提前鋪開這類小事都要搶着替他做。許思睿雖然習慣被人伺候,卻也不是這種一點空間都不給他留的伺候法,沒多久他就感到厭煩了,兇了她幾句,結果劉桂芳誤将他的兇解讀為還沒原諒她,于是越發賣力,吃飯時甚至把整盤肉都端到了他面前。
山裡資源匮乏,臘肉由于好保存,儲量比新鮮肉多。他來到這以後就一直吃不慣重油鹽的臘肉,看到劉桂芳把一整盤臘肉推到他面前,他隻覺得兩眼發黑,說了不需要,她卻油鹽不進,執拗地對他說:“你吃,你吃!你這孩子,千萬别跟阿姨客氣。”并且作勢要将臘肉扒拉到他碗裡。
晚上睡覺前,劉桂芳甚至還把三八線往祝嬰甯那邊撥了撥,給他留出更大的空間,讨好道:“你是男孩子,體格大,我讓甯甯給你讓多點位置。”
“……”
許思睿煩得不行,心想還好祝嬰甯不是這種卑躬屈膝的德性,不然他得被這對母女煩死。
但他很快就為這個想法後悔了。
因為祝嬰甯雖然不卑躬屈膝,卻有一項更大的毛病——愛管閑事。
周日晚上,當他洗漱完,剛要躺進被窩裡時,祝嬰甯忽然叫住他:“許思睿,我們來排練一下吧。”
“?”
他一頭霧水,完全聽不懂她的話,“排練什麼?”
“升旗啊。”祝嬰甯理所當然道,“你不是答應了要做升旗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