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俱是一愣。

是啊，大家都知道楚留香的輕功好，但沒有楚留香在現場對比，誰知道自己跟他差了多少？

雖說隻靠輕功、不假外物能登上望月樓，本身就是一個門檻。但能越過這個門檻的人其實還不少，像胡鐵花和姬冰雁都能做到，可是跟楚留香比，他們的輕功顯然還是略遜一籌。

“所以得有一個标準。”胡不萦視線挨個看過去，“諸位有什麼好辦法嗎？”

……

在現代人看來，古人的時間觀念是相對模糊的。

時、刻、更、點，基本上就涵蓋古人對時間的所有劃分，換算成現代時間，一點約25分，一刻約15分，就是最小的時間單位。除此之外，像一炷香，一盞茶之類的時間描述，往往隻能約略估算。

至于用來形容很短的時間的一刹那、一彈指、一瞬乃至眨眼間，就更加難以精确了，其文學性遠大于應用性。

在農耕時代，工商業不發達，道路交通條件極差，這樣的劃分已經足夠使用。要到工業革命前後，人們對于速度和效率的要求越來越高，對時間的劃分越發細緻、精準，鐘表才應運而生。

所以，面對胡不萦這個問題，衆人都沉默了。

就算是楚留香本人，他知道自己有多快，但要讓他給出一個标準來，就很令人犯難了。

而胡不萦呢？她可以給出精确的時間，3秒——這是系統時間的最小單位，但胡不萦覺得應該更快一點，以她修煉有成之後更加敏銳的感知來判斷，大概在2.7秒左右——但她也不能直接把這個數字說出來，因為這時候還沒有分和秒的概念。

再說，就算大家真的接受了3秒這個概念，他們又要用什麼去計時呢？

必須要将之轉化成每個人都能測量的标準。

胡不萦選擇的是自由落體運動，設楚留香從樓底到樓頂的時間等于小球從XX丈高空自由落地的時間，很容易就能計算出這個高度。

——如果她沒将公式忘記的話。

不過要說完全忘記也不對，模模糊糊還是有那麼一點印象的……隻是不夠清晰，所以她正在絞盡腦汁地回想。

被衆人這麼一打岔，胡不萦倒是也放松了一些。

見衆人都不說話，她笑着道，“那還是我來。”想了想，又問道，“有紙筆嗎？”

這種問題，在紙上寫出來，思路會更清晰一些。

花家花園有仆人打理，主人們時不時也過來住一陣，亦或是在這裡招待賓朋，偶爾還借給文人士子們聚會酬唱，因此這些日用之物都是有的。胡不萦一問，立刻就有知機的取了筆墨紙硯送來。

胡不萦攤開紙，沉思片刻，開始落筆。

衆所周知，自由落體運動不受質量影響，在忽略摩擦力的情況下，加速度是常數，變量就隻有兩個，時間和速度。

然後畫出一個坐标軸，橫軸是時間t，豎軸是速度v，在第一象限随機取一個點，該點對應的時間為t，則速度為gt。最後，從原點到該點作一條斜線，下落高度就等于斜線上每個點到橫軸之間的高度之和，也就是……一個三角形的面積。

底乘高除二，即t*gt/2，代入時間2.7，重力加速度9.8，可得高度35.7。

不得不說，人的記憶力真是奇妙，胡不萦以為自己已經将這些知識忘光了，沒想到寫着寫着就做出來了。

天哪，莫非我就是天才？！

胡不萦滿意地給自己點了個贊，放下手中的毛筆，擡起頭來，就發現現場的氣氛變得頗為古怪。

花滿樓站在她身側，背對着她，正在跟陸小鳳對峙。而其他人的位置更遠一些，看起來似乎是想勸架又不好勸的樣子。

從胡不萦這個角度，看不見花滿樓的表情，但陸小鳳的樣子簡直像是被雷劈了一道。

胡不萦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麼回事，花滿樓和陸小鳳吵起來了？這種事情，怎麼想都很難相信它會發生啊？這可是陸小鳳和花滿樓！

她隻是做了個高中物理題而已，到底都錯過了什麼啊？

想不明白，她隻好開口發問，“發生什麼事了？”

靈動悅耳的女聲，打破了室内沉凝的氣氛，衆人都回過頭來，看向胡不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他們——尤其是陸小鳳和花滿樓——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慌張。

怎麼形容這種表情呢？就像是上晚自習的時候，大家正湊在一起看其中兩個人掰手腕，正勝負難分時，忽然一回頭，發現班主任的臉出現在了後門的窗戶外。

胡不萦想到這裡，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她一笑，不知怎麼，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來。花滿樓低頭看着她道，“無事，胡姑娘算完了。”

“算完了！”胡不萦語調上揚，尾音裡都帶着問題解決的快樂，伸手将桌上的紙拿起來，正要遞給花滿樓，忽然頓住。

差點忘了，花滿樓根本看不見。再說，滿紙的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數字，就算他能看見，也根本看不懂吧？

但花滿樓似乎誤解了她的這個停頓，他按住胡不萦的手腕，将那張紙重新放了回去，一邊正色道，“這堪輿之法恐怕是胡姑娘師門不傳之秘，不必給我們看，隻說結果就好。”

啊這……怎麼就師門不傳之秘了？

不過在古代，這些東西好像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學的。

雖然新設定在胡不萦的預料之外，但她想着花滿樓是一片好意，也就遲疑着接受了這個說法，沒有分辨，隻說，“大概差不多……”

救命，35.7算成古代的長度單位是多少來着？

現在再提筆去算好像太遜了，胡不萦思索片刻，忽然靈光一閃，已知望月樓差不多33米高，而一個成年男性，向上舉起手臂，怎麼也有兩米多了，加一加應該相差不大。

所以她索性說，“差不多就是站在望月樓上，松開手讓一粒鐵球掉落到地上的時間。”

這個簡單明了的表述，立刻就引起了其他人的興趣。

“當真？這是怎麼算出來的？”胡鐵花迫不及待地問道。

問完了，他想到之前的事，又連忙擺手，“胡姑娘不必告訴我，我就随便問問，你說了我也不懂。”然後又說，“要不是太麻煩，我倒是想讓這老臭蟲再去一次望月樓了。”

這種事情，相對于枯燥的理論，總是實地演示更方便的。

“倒也未為不可。”楚留香笑道。

胡鐵花十分吃驚，“這會兒相府隻怕已布下了天羅地網，你還敢去？”

“自然不能就這麼去。”楚留香說，“我自有辦法，隻怕你不肯去。”

胡鐵花果然不肯去，隻因楚留香的辦法，是讓胡不萦等人跟神侯府那邊聯系，以查看現場為名，大搖大擺地跟着捕快們進去。

但胡鐵花死也不願意跟官差打交道，楚留香其實也隻是跟他開玩笑。

反正沒有人懷疑胡不萦算出來的結果。

“那就這樣吧。”李尋歡站起身道，“時間已經很晚，也該歇息了。”

一句話說得衆人的困意和倦意都開始上湧，于是紛紛贊同。花滿樓連忙起身，邀請楚留香三人留在這邊住一夜，省得來回奔波，他們想了想回去的路程，也都同意了。

等他指揮仆人将客人們安頓好，回轉頭來，才發現其他人都已經走了，胡不萦卻還在，似乎是在等他。

“胡姑娘。”花滿樓走到胡不萦面前。

“七童。”胡不萦擡頭看着他，雖然知道花滿樓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她還是很認真地問，“你和陸小鳳，是不是因為我才吵起來的？”

“砰砰砰——”花滿樓隻感覺自己的心髒完全不受控制地急跳，恍惚間，他甚至聽到了血液在自己的身體裡奔湧流動的聲音，無數情緒在腦海裡翻滾，慌亂、無措、激動……以及一抹極淡極淡，卻不容錯辯的暗喜。

她發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