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午盞十步一回頭。

姜意風從樓梯下向他挑眉，眼睜睜看着姜旻帶着被子進了書房。

書房内。

姜旻在沙發上坐下，溫午盞笑着站在他對面，卻聽見姜旻忽地開口說：

“聯結強度轟動鐘塔的【不可控級】介者，檢測流程完整，但現場反應記錄損毀。”

溫午盞懶洋洋地收了笑，在沙發另一頭坐下，拖着長腿，繼續聽姜旻問：

“這種強度的介者能有老實人？我很好奇，姜意風身上到底有什麼特殊，能讓不可控級别的介者……”

他無視溫午盞又冷淡又意興闌珊的表情，緩緩說：“為了他裝成一般人。”

甚至為了哄姜意風高興，在姜旻面前裝成這麼……自然又豐富的、毫不違和的準兒子形象。

或許姜意風自己沒有察覺，但從姜旻的角度看，溫午盞自始至終的所有表現，根本就是在哄一個人。

隻不過那個人恰好是他兒子，于是他也被拉上一起表演。

溫午盞坦然自若，把腿收回去，坐直起身，以一種似專注似壓迫的姿勢注視姜旻的雙眼。

好奇的卻是另一件事。

“‘爸’，你是在鐘塔看到滬城研究所同步過去的聯結強度，擔心意意才回來的？”

“别岔開話題。”

那便是承認了。

溫午盞還算有點高興，至少知道意意的渣爹好歹多少記挂着兒子。

因此他也近乎和顔悅色，隻是不再佯裝掩藏眼底的高位感：

“你知道了又如何？想聽什麼回答？”

姜意風是他養的哄的慣的，就連這書房，沙發的軟度都是他照着姜意風的脊背壓力，一點一丁共感微調的。

人是他的。

“他是我照着心意養的。你懷疑我在他身上另有所圖，随你。但你确定阻止得了？”

姜旻右眼一跳，溫午盞笑着說——

“别操心了，‘爸’。他裡裡外外都是特殊的，我也裡裡外外都圖。”

“這個答案你滿意麼？”

如果姜旻在過去十來年中，曾有一瞬後悔在兒子和研究當中選擇了後者，那一定是現在。

他把眼前這裝得人模人樣的介者的回答中譯中一下，那不就是在說——

你兒子，就乖乖等着被我裡裡外外|吃幹抹淨……

姜旻不清楚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兒子他娘當年辛辛苦苦生的，可是個分化成Enigma的SSS級Alpha啊！

姜旻心中萬馬奔騰，千言萬語，終于還是彙成一句：“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溫午盞沒反應過來。

姜旻臭着臉，又重複一遍問：“你，什麼時候開始……對姜意風下手的？”

如果說溫午盞面對姜旻的情緒有那麼一絲的真情實感，那也一定是現在。

他難得心虛，又拖着長腿往沙發後躺下去：“2018年。”

2018年，姜意風十八歲，剛好成年。

姜旻臉色更臭了，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心虛：“我兒子還不至于18歲離不開被子。”

溫午盞能夠越過姜意風打小接觸到大的前沿軍工，聯結為姜意風的介者，兩人一定不隻是強度極其契合。

情感也必定相當趨近。

姜旻不信他兒子18歲還能愛上一床被子，直接反問：“2006年？”

溫午盞：“…………”

果然。

二十年前，他初來人世時，隻記得未來的自己一通騷操作讓他照顧好小姜意風，卻沒有絲毫關于姜旻的印象。

畢竟那個時候已經哄人哄得找不着北了。

記得當時他還訝異過，2008年，他抵達人類世界的兩年後，人類是如何發現聯結介者對抗異變這種……讓人笑掉大牙的方法。

直到這次從銷宓都西幹道異變區誤打誤撞回了2006年，他才猛然意識到——

姜旻當年沒有見過舊主，但未必沒有發現來自2025的他的存在。

如果是這樣，那2008年人類找到聯結介者對抗異變的方法，也就有了理由。

八成是姜旻從他身上受了什麼啟發。

造孽，以後意意怪他怎麼辦。

溫午盞佯裝淡定：“2006年，怎麼？你當爹的不讓他蓋被子？”

姜旻那個臉色像是要得高血壓，心中萬馬齊喑。

蓋蓋蓋、蓋個屁的被子！

姜意風小時候那會兒，他就看這床被子怎麼不對勁，整天和他兒子蹭到一起，特别是冬天，簡直了跟被被子五花大綁似的。

但那會兒家裡出了變故，餘暖在滬城爆發的第一例S級完全形态異變區中離世。

他發瘋了一樣，隻顧着找對抗異變的方法，偶爾回家也幾乎沒仔細關注過兒子。

痛心。

偏偏确定溫午盞2006年便開始替他這個爹養姜意風之後，他還得感謝對方。

“我不清楚你有什麼目的，但無論如何，當年是你救了姜意風。否則2006年那場異變，我失去的不隻妻子，還有兒子。”

溫午盞蓦然意識到什麼，從沙發中猛地坐起來，瞳孔驟縮。

姜旻還在往下剖白：“當年也是因為見到你的影子，才懷疑世界上有另一類有意識生命體存在，誤打誤撞聯結出介者對抗異變……”

溫午盞卻沒等他說完，徑直起身，清淩淩的眉眼向下迫視着姜旻——

“2006年，你見到我，和意意險些掉入虛空，兩件事間隔多長時間？”

他有一個膽顫心驚的猜想。

姜旻不清楚溫午盞的應激反應，但還是準确答道：“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