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猶豫着,手上做了一個掏東西的動作。
“你出來這麼久,就是為了外聘傭人?”
遲曜從櫃子後面走出來,随意靠在上面,臉上還保持着得體的笑容。
“你們家的傭人不是随你派遣?岑阿姨還專門給你分配了一個助理,誰都找不到一個能幫你跑腿的人嗎?他們都在幹什麼?拿錢不做事?還是陽奉陰違不尊重你?為了你的基礎權益和生活着想,我認為我有權利與義務跟岑阿姨提議換一批人伺候你。”
兩世的相處,岑韫知道,遲曜真正開心時會讓人覺得像個小孩子一樣無害,而不是現在這樣,笑容底下藏着火山噴發的危險。
遲曜生氣了。
他生氣起來很可怕,前世因為一個同學得罪他,他不僅把對方逼到退學,還将人折磨得衆叛親離、生不如死。
前世岑韫被這樣的他吓到過,哪怕被玩弄了感情,也不敢報複。
前世,她拒絕他的猛烈攻勢時說:“我是覺空哥哥的未婚妻,你這樣做對我們三個都不太好。”
遲曜的回答是:“那怎麼了?我不介意别人對我什麼看法,你同意的話,我可以做三,偷偷的,不讓任何人知道,包括覺空。”
怎麼現在,她才和時煥說了幾句話,他就這麼生氣呢?
他又有什麼立場和資格生氣呢?
岑韫說:“傭人是傭人,又不是我的跟班,孫顔姐也有自己的事做,又不是全天都要跟着我,我有事需要人幫忙,誰順手就用誰,還非要找自己家的傭人嗎?”
“有事?你說的事情是指往寄存櫃内給人送東西嗎?嗯......讓我猜猜,寄存櫃内的名字是誰呢?會是我嗎?還是......”
遲曜直起身,向着岑韫的防線邁了一步。
岑韫下意識往寄存櫃前擋了一步,時煥也随着她動作,從遲曜的角度看上去,像是時煥在保護着她。
岑韫訝然地看向時煥,隻能看見他紅透的耳朵和半邊堅毅的側臉。
遲曜的腳步頓住了。
他低低的笑:“這是在幹什麼?一個才認識的陌生人,充當護花使者嗎?”
這是一個他惹不起的人。時煥很清楚地知道。
他低賤的像塵埃,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他都惹不起。
惹怒别人的代價,他是無論如何也承擔不起的。
他隻有一條命。
但他從不缺少為岑韫去死的勇氣。
時煥沒有退讓,巍然不動地守護在岑韫身前,固執地說着自己的認知:“不管你是這位小姐的誰,都沒有資格不經過她的允許,侵犯她的隐私。她花自己的錢,買東西送給誰,都是她的權......”
遲曜突然發難,一拳揍到時煥臉上。
他常練武,閑暇時還會去打泰拳,對付時煥這麼一個活着就要用盡所有力氣的人來說,完全小巫見大巫。
時煥摔在寄存櫃上,正好将岑韫開着的寄存櫃給合上,他才喘了一口氣,頭皮一陣發緊。
遲曜來到他身邊,薅着他的頭發,照着他的肚子接連給了他幾拳。
時煥弓着身,鼻子裡的血滴在遲曜的手臂上。第一拳,他正好捶在他的鼻子上。
鮮紅的血、混亂的人影,岑韫被眼前這一幕拉到了前世。身敗名裂的她被人報複,時煥為了保護她,被人毆打得奄奄一息。
事後去報警,對方背後有權貴作保,不了了之。
在2042年的迪特蘭,以遲曜的身世,當衆之下把時煥打死,也隻會引起一波互聯網讨伐,實際上不會對他有任何影響。
他家族的榮耀與功勳,能夠為他抵罪。
岑韫隻用極短的時間做出了反應。
她将所有的東西丢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遲曜發洩式地給了時煥兩拳,沒了支撐,時煥躺倒在地上。
遲曜整理了下衣服,外套脫下,像丢垃圾一樣丢在他身上,同時還有兩張迪特蘭币。
“這錢夠你去醫院看病的了。”
路過售貨架,遲曜順手拿了包消毒濕巾,擦拭手指。
他身後,時煥喘着粗氣從地上爬起,他擦幹淨地面和手上的鼻血,收拾好散落在地面的東西。
其中,岑韫的東西,被他珍之重之地整理好放到一旁,随後,他如同等待死神宣判一般,鄭重又快速地打開了沒有上鎖的,岑韫的寄存櫃。
櫃子底部,存放着一些書本紙筆、還有家備藥品和常用的生活用品。
櫃子上方,等待确認的窗口上,亮着一個人名。
——時煥。
時煥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巨大的痛意朝他湧來,時煥的靈魂卻像是墜在棉花裡。
時煥顫抖着手去摸岑韫留下來的東西,摸到後他笑出來,笑着笑着,他又哭起來,嗚嗚咽咽,顫人心肝。
命運要他重走一遍人生的苦難,他不害怕。
命運要他對抗那些有權有勢的二代,竭盡全力幫岑韫尋找另一個人生的可能,盡管這可能微乎其微,他不害怕。
在命運既定的軌迹之前相遇,時煥卻害怕看着她的眼睛。
岑小姐和岑韫的眼睛,他分得清。
怎麼辦呢?他的岑小姐記得前世的絕望與傷害。
在帶着前世的記憶醒來的那刻,她是否也和他一樣,躲在沒人發現的地方,哭得泣不成聲呢?
可此時此刻,時煥仍舊想發出劫後餘生的聲音。
——你還活着,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