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如果真養在了甄太妃膝下,來日的身份說不得就與嫡子相當了。”
“可是——”
“你想說甄氏身份也不高?呵,你别忘了,太上皇尚在!以甄氏的野心,這個孩子以後必定多在上皇跟前承歡。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上皇以往再如何揮斥方遒,如今也已垂垂老矣。
人上了年紀,就會格外貪戀這人世間的溫暖。這個孩子要是由上皇親自教養起來,你覺得會怎麼樣?”
“那——堪比嫡子!”
“母憑子貴,要是有朝一日這孩子真有福分飛龍在天,皇後娘娘又該如何自處呢?”玉罄的白了臉色,不敢再說話。
元春卻沒有停止自己的猜測,而是繼續悠悠地說:
“便是褚香薇在這一劫中不幸殒命,隻要有甄太妃在的一天,這孩子都會更向着把自己養大的甄氏,至于皇後這個嫡母,放出兩句似是而非的謠言,因妒殺人這個罪名,就可以牢牢焊在她頭上。
天無二日,這後宮其實也一樣,容不得兩個做主的人。甄太妃的野心又豈止于榮養?她要做這後宮的主人啊——”
玉罄顫抖着嘴唇問:“可是陛下正值壯年,甄太妃的這些想頭,要實現也還早得很。這其中諸多變數——”
元春很滿意玉罄的大膽,帶着點嘲弄,漫不經心地說:“你是被太妃這個名頭唬住了,細算起來,甄氏也不比皇後大幾歲!況且,當今不就是上皇讓位的嗎?”
“上皇讓位,那是身體欠安。陛下如今龍精虎猛,怎會走到這一步?”玉罄顯然被元春越發大膽的猜測吓懵了,嗫嗫嚅嚅地為心中的不安找補。
元春聽了更是起意逗她,于是下了一劑猛藥:“你也說了日子還長,諸多變數,陛下如今自然龍精虎猛,焉知以後——”
玉罄第一次抛開禮數,慌忙伸手用帕子捂住了元春即将說出口的話。
慌張地往外看了看沒人,才強笑道:“主子今日是被吓着了,怎麼說起胡話來,待會兒奴婢讓太醫開點子安神的藥進來吧!”
元春默認了玉罄的安排,隻當自己方才是胡說。
褚香薇滑胎一事終究還是刺激到她了,先前還是在認真和玉罄分析這宮中的形勢,說到後來就想起自己前世苦求不得孩子,還有之後的重病纏身來。
那些陰暗的,痛苦的猶如在泥沼中的歲月,方才突然找來了。喚起了元春前世不止一次的猜測——自己那不幸的人生,是否也有皇帝為了規避危機的推動?
皇帝是否也曾害怕流着保守派血脈的皇子會威脅到他的地位,所以斷絕了自己成為母親的渴望。看着自己日日披着賢德的外衣,枯萎在後宮陰暗的角落?
這種猜測太傷人了,看着玉罄驚慌的樣子,元春理智歸籠 ,安慰她說:“陛下是有能為有野心的君王,不會因為這些無稽的猜測傷害自己的血脈,這事多半是皇後的手筆。”
這看似解釋的話語驚起了玉罄一身冷汗,她并沒有疑心這事是皇帝動的手,元春卻直接指了出來。
這一番補充,更像是元春對自己的安慰。在玉罄眼裡,皇上一直對元春很好,可以說是後宮獨一份,可為何元春會對皇上有着這麼重的猜忌?
玉罄之前一直怕元春會因為皇帝的寵愛失去判斷和謹慎,如今倒反過來了,要防着主子心裡的猜忌被皇帝看出來,一時間冷汗都出來了。
連忙引着她往别的話題上靠:“皇後娘娘這麼做,就不怕被人查出來嗎?”
“她既然敢這麼做,必定就有什麼手段能防住人查,那可是一國主母。皇後素昔溫和,你也不要小看了她在後宮掌權的手段。許家勢弱,她的這些本事,都是後頭自己一點一滴學來的。
單就這一點來說,惠妃遠比不上她,也正是因為這樣,這麼多年,皇上才會安心把後宮并内外命婦之事盡交給她。”
可惜皇後仿佛看不見自己的優點,和惠妃在一起時,總不自覺地自卑。
“況且,我們能想到的事,皇後多半也能想到。她或許還認為自己為皇上解決了一個隐患呢,即便有朝一日被人翻出這一茬來,靠着‘這番苦心’,說不定還能打動皇上。”
“這後宮之事,還是奴婢想窄了——”
“不是你想窄了,是皇後娘娘一直以來都做的很好。這麼多年,後宮因為她的隐忍和寬厚,一直太平無事,讓皇上可以在前朝傾注所有心力。想必皇上心裡,也是信重她的。”
可惜,皇後的寬和來源于她自信能為皇朝生下嫡子,那時候,皇後生下的孩子天然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惠妃等人就是再養十個八個,也沒有一争之力。
她作為皇太子的母親,品性上自然不能有任何瑕疵,否則孩子的繼承權就會受到質疑。她忍了這麼多年,全因有這根胡蘿蔔在前面吊着。
如今不一樣了,大抵是明白了自己生育無望,她看上了劉氏的肚子。
那個孩子沒有得天獨厚的條件,所以前路不能有太多障礙,褚香薇的孩子,無論如何都不能活下來。
就連元春,如果先于劉氏有了身孕,皇後也不會允許。
如今皇後對元春的優容,一方面是礙于皇帝對她的寵愛。更多的,還是想借元春的氣焰去壓制惠妃,打破後宮衆人心裡“惠妃”第二的固有印象。
而惠妃因為元春無子、無威脅,所以默認了皇後的這種“打壓”。
認真說來,元春如今能在後宮平安無事的做寵妃,還得益于這兩位大佬的博弈。
這樣的場面終究不會長久,元春必須盡早成長起來,成為能在後宮執棋的人。她需要人手,所以玉罄等人不能再如此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