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桓修長的手指曲起,骨節輕輕的扣了扣桌子,斂眉沉思,葉家表妹同四郎清回的感情非同一般,到了崔氏,她的眼中便隻能看見她的姑母和表哥了,至于旁的什麼人,皆不在她的眼中。
崔清桓想到此處,勾起一絲略帶嘲諷的笑,若不是他記得分明,他怕是會被她眼中的陌生蒙蔽,也會将那一段當做一場夢。
可明明不是……
那麼鮮活明麗的小姑娘,怎麼可能隻是他的一場夢。
他拜過神佛,見過大師,也曾在千月湖邊停駐,可都杳無音訊,他有時也會懷疑,那究竟是不是一場幻境。
在他要放棄時,空了大師一句緣來緣去,自由因果,給了他一絲飄渺的希望,他抄過千千遍佛經,可眼前人已非彼時人,隻是和她對視一眼,崔清桓便知曉,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認識的葉蓁蓁,自信張揚,是個愛撒嬌的挑剔鬼。
嗯,對,是個挑剔鬼,也許是山中精怪,借着葉表妹的軀殼救了他。
他天生做不了好人,他日日期盼着那個挑剔鬼能再次來到他身邊,哪怕隻能見一面,讓他能好好的道聲謝也好。
可這一切終究是妄想。
即便如此,他仍然在葉蓁蓁擇婿的那一刻不計一切代價的答應下來,萬一呢?若是天公不作美,沒有那個萬一,崔清桓想,他也應該能承擔的了後果,他雖然給不了葉蓁蓁情愛,但是他可以給她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诰命加身,他可以給予她尊重,給她應有的待遇。
世上男兒多薄性,葉蓁蓁嫁給旁人,他不放心,也不甘心。
雲想見崔清桓半晌無言,她讷讷道:“六爺答應了婚約,表小姐心中多有忐忑,您可要做些什麼,寬寬表小姐的心?”
崔清桓緩緩擡眸,漫不經心道:“雖有婚約,到底名不正言不順,日後不必再提。”
雲想臉色一變,難道是她想錯了?六爺不喜歡表小姐?怎麼可能,若無半分它意,又豈會時時關懷,唯恐她被旁人欺負了?
會不會是六爺介意表小姐曾經心悅四爺之事?
雲想一激靈,道:“表小姐已然要與四爺劃清界限,她同翠微說,四爺既然不願享受明月高懸,獨獨照他,那她就收回她的偏愛。表小姐是個敢愛敢恨的性子,如果她發現您對她不以為意,日後怕是不會喜歡您了。”
崔清桓輕輕挑眉,神色譏诮:“我要她喜歡?”
雲想抿唇,道:“奴婢明白了。”
崔清桓絲毫不在意:“你隻要看着她,好好活着即可,既然她已經疑心你了,日後找人傳話即可。留園不必再來。”
“是。”
雲想深深扣頭,心下一陣膽寒,她曾聽人說,六郎最是無情,如今她算是切身體會了。
多年相護,暗中幫扶,到最後竟然成了一場空,她可憐的姑娘,以後的日子該如何啊!
雲想低頭退下,不敢再多問一句。
香爐中的檀香燃盡了。
尋風收拾好,袅袅的香又絲絲縷縷的飄過來,崔清桓卻難得心不靜,心不靜,經書就沒法抄了。
崔清桓道:“收起來吧。”
尋風道:“是。”
見崔清桓清眉目間帶着一股收拾不去的煩躁,他寬慰道:“公子,你不要理會雲想的話,她一個女兒家,自然滿腦子情情愛愛,看不清旁處,您把表小姐娶回來好生榮養,已經是她天大的造化了,您沒什麼對不住表小姐。”
是啊,的确是天大的造化。
崔氏是多年的世家大族,在朝中無人能及,崔懷臻更是一朝丞相,族中其他人的分量也不輕,說一句世家大族也不為過,六郎清桓即便是娶郡主公主也不再話下,葉蓁蓁一個商賈之女,可謂是一步登天。
崔清桓鳳眸微眯:“莫要胡言!”
尋風立刻乖巧的閉上了嘴,旁人不知,他卻知道自己公子大約有一個心上人,那寺廟裡的長明燈已經燃了九年,千月湖更是成了公子的必經之所,但凡去寺中,每日必去千月湖,每年捐給廟裡的香油錢數都數不過來。
他一直很好奇,究竟是誰能有此殊榮,讓他家公子日日念着,還親手抄寫了無數數不清的經書,那一卷卷,一筆一劃精心勾勒,檀香浸染,耗費了無數心血。
可惜,他什麼都不知道。
雲想收拾了一下心緒,這才重新踏進景楓苑。
午膳時,葉蓁蓁對着一桌精美的膳食竟然無從下手,并非不好,實在是太好了,葷素搭配,四葷四素,連帶一道湯。雞鴨魚肉俱全。
可就是葷腥太多,葉蓁蓁看着不僅沒有饑餓的感覺,反倒覺得肚子有些隐隐作痛。隻看着都有些忍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