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酒放在桌上,即便壓的緊,也有酒氣飄出來。
屋子安靜,如入秋日的山頭。
蕭蘊手壓在瓶口上,她有多想去陪陸狸喝下這酒,就有多不能去。
豐都種種事是迫不得已,也是私心作祟,可如今她已經不能再任性下去,再糾纏不止會傷害崔寒煙,還會傷害陸狸。
抱着酒壺去珠珠住的房間,蕭蘊擡手敲了兩下門,看了一眼手裡的酒壺,放下離開。
珠珠走出來卻沒見人,隻見到地上放着一壺酒,形狀是隻瓷貓,潔白如玉,底下壓着一張折起來的紙,打開來,是陸狸的筆迹,今夜亥時,子規池畔,有事相叙。
捏着紙條,珠珠很快就猜出來是誰幹的,畢竟這可不是他會幹的事。她決定不辜負某個人的心意。
入夜,吃過飯後,各自散開。
珠珠回屋收拾好頭發,編了小辮子,還戴上了小珍珠串,目光落在桌邊的包袱裡,原本是考慮到可能會有危險用來吸引野獸才塞進去的胭脂,此時好像找到了最合适的用途。
淺淺地抹了一層,又沾了些落在唇上,鏡中一張臉頓時俏麗起來,微微一笑時,也有風華隐現。
抱起酒壺,從容去子規池赴約。子規池是村裡南邊的一處緩地,她白日裡有見過,認得路。走着走着,心卻突然變得無比忐忑,期待又擔憂,擔憂那人的态度。
手指捏緊酒瓶,此處正是貓脖子處,頓時覺得自己也像被卡了脖子的貓,喘不上氣。不過陸狸他一直都是那樣,想必今夜也不會有什麼變化,想到這裡也就想開了。
走到近前,見樹下站着一人,背對着她正在欣賞池裡的星星。身形偏窄,哪裡是陸狸,分明是崔寒煙。
珠珠愣了一瞬,慶幸還沒被發現,轉過身就要走,可偏在此時腳邊竄過一個東西,白乎乎的像是隻兔子,她被吓了一跳,差點崴了腳,手裡的瓶子磕在地上,發出聲響。
急忙低頭查看,才發現灑是沒灑,就是貓耳朵裂了一條縫。而此時身後那人已經發覺,走過來了。
“珠珠。”他叫她。
珠珠捏住酒瓶轉身看他,身後天幕上已挂了銀星:“好巧。”
“巧?”崔寒煙微笑,垂眸看了一眼她攥在手裡的酒壺,“是挺巧。”
陸狸同他說,讓他來見蕭蘊,來赴約的卻不是蕭蘊,而是納蘭珠,事情顯而易見,隻是陰差陽錯。
“既然來了,想必你也不忙,陪我看會兒星星吧!”
珠珠跟着過來,坐在草地上。崔寒煙與她隔了幾步距離,坐下來,酒瓶放在中間。都沉默着,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你身體怎麼樣?”珠珠望向前方的天,時候還早,還沒有流星,是很濃烈的墨藍色,也好看。
“沒什麼事。”崔寒煙說了幾個字。
一時間又安靜下來,靜的幾乎能在風聲裡辨别出輕輕淡淡的呼吸。
“珠珠。”
“恩。”
“第一次。”崔寒煙笑了笑,“你第一次見我時,怕不怕?”
珠珠想起來那個時候他滿身是血,還是深夜,一個陌生男人,不熟悉的地界,她居然敢去救他,此刻連自己也不由得佩服那時候的自己,可再想起來,隻有無盡的慶幸。
“不怕。”
隻怕一件事,怕會來不及,還好他活着。
“那夜我沒有見到你,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首飾店裡,你給老闆送香,我到現在都很好奇。”他笑出來,“你那個金銀玉的香到底是怎麼調的?”
“啊……”珠珠想起來,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也不再隐瞞,“不過是用了金銀花和玉簪花罷了,我老師愛故弄玄虛。”
崔寒煙微愣,随即開懷大笑。他笑起來聲音很是爽朗:“原來是金銀花,居然讓我冥思苦想,記了這麼久。”
“至于嗎?”她笑,“不過隻是個香。”
“當然,我可是很有求真的精神,今天才算徹底放下這個問題,多謝納蘭姑娘。”他饒有心思同她開玩笑。
珠珠拿過酒壺,把壺蓋打開,香氣立刻奔湧出來。她被香氣所迷,灌了一大口。
“……”再清香終究是酒,一霎入喉,攜帶的辛辣嗆得她連連咳嗽。
“咳咳咳!”她滿臉都是淚,狼狽不已,咳的怎麼也停不下來。崔寒煙無奈,隻能過來拿走她手裡的酒放在一邊,手落在她後背上輕拍。
珠珠挂着眼淚擡起頭看他,撞進他周身不散的藥氣裡,才發現他離她很近,一雙深瞳溫和地看着她,手還在有節奏地輕拍,好讓她把吞進的酒都吐出來。
稍稍緩下來,她挪開眼睛:“我沒事了。”避開他的視線狂吐舌頭,想散去舌尖上的酒氣。
崔寒煙隻當看不見,從容收手。
“流星!”天邊一顆流星拖着長尾劃過,更多的星星追随而來,“快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