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蘇賈深呼吸盡量保持冷靜,散去護體靈氣,逐漸重新掌握四肢,顫顫巍巍地從林霧中抽身而出,坐地調息。
此刻深山寂靜四下無人,另一名修士直問:“掌門,這山詭異,當下怕是不好進。”
已憂門的掌門蘇微歎息:“此情此景,進與不進又有什麼區别。”話雖如此,蘇典到底是她親生的,沒法輕言放棄。
蘇微自指尖逼出一滴血落在八方盤内作為陣眼,以母子血脈感應蘇典肉身何在。
一片空空。
“罷了,都是命數,”蘇微對剩下六人吩咐,“蘇賈情況不穩,先留下,你們六人即刻原路下山,入中谷城修養。”
此次跟随蘇微前來的修士俱是忠心之士,聽罷吩咐并不相問,立刻轉身向山下奔去。
蘇微目送屬下離開後,坐在樹下助蘇賈調息。
大約三刻鐘,蘇賈氣息趨于平和,睜開眼正要出言感謝,一隻素手穿胸而過,生生剖開丹田捏住了他的元嬰法身。
蘇微指尖金光湧動,将蘇賈的元嬰法身困在八方盤中不斷收縮,最後揉成一顆拇指大小的金丸。
全程靜谧非常,蘇賈未能多發一言,便安靜死去。金丸在蘇微兩指之間滾了滾,落進蘇微帶笑的雙唇,一抿即化。
詭異一幕未落進任何人眼中,樹上徘徊的黑蛇悄悄縮起,蛇膽也寒涼。
蘇微頗為放松地向後倚靠,擡頭問樹:“百年沒見了,你不迎接我也就罷了,怎麼連我千裡迢迢帶來的禮物也吓走了?”
最外圍、被蘇微靠着的那棵迷榖樹拔地而起,根須抱緊泥土往後挪了十丈遠,以示不和蘇微同流合污的決心。
樹妖開了尊口:“你把自己吃飽後剩的殘渣叫做禮物?”
“當然不是,”蘇微身後驟然空落,不妨礙她維持倚靠姿态,言語親昵,“剩下六個可以給你吃呀,就當作是幫我善後的報酬怎麼樣?”
樹妖雖然經常因為替小螳螂善後而忙前跑後,但她是有尊嚴的妖,從不聽信人修的花言巧語:“百年前我就和你說了,勤勉修煉才是正道。吞噬同類真氣助長修為,是長久不了的。”
蘇微眉眼且深且彎:“我吃人不假,你難道不吃人?五十步笑百步,當年還是你給我的靈感,而今做了尊長,倒開始義正言辭了。”
樹妖道:“癡兒。妖人獸相殺相食,或可算是天道自然,我尚且不食妖,你卻開始吃人了。”
“癡兒?”蘇微手中的八方盤不知何時裂紋遍布,輕輕再一戳,清脆的冰裂聲後留下一地殘骸,風吹四散、遍布晶瑩碎石。
“我的兒才是被你吃了。”
良久的沉默。
“我不知曉,那是你的孩子。”
實際上,迷榖樹妖半夜被動靜鬧醒的時候,蘇典已經被小螳螂消化的差不多了。
不過,就算事先發現了蘇典的出身,迷榖樹妖也沒打算救他,理由很簡單:“一個帶着妖仆出入招搖山自取其辱的蠢物。難以相信你居然會有這麼淺薄魯鈍的孩子。”
蘇微承認:“阿典天資所限又是男孩,我确實沒怎麼管教過他。”合歡宗功法不适合男子,她逆練得來的《金丹訣》更講求悟性,蘇典各方面實在差的太遠。
“可憐他到底是我的孩子。”蘇微合眼沉沉吐出一口濁氣,金丸酸的倒牙,“天破曉了。”
方才被蘇微丢棄一地的八方盤碎末突發靈光,排布八方,已成大陣之勢。
何清如何也調動不了絲毫的靈氣在蘇微手中異常地柔軟乖巧,自八方席卷而來,輕風生飓風,樹葉枝幹吱嘎搖晃,山間清霧瞬間耗散一空。
清晨第一縷光穿過雲層,早早關照招搖山上下樂于懶覺的生靈。另尋小道下山的山民驚詫望天色,中谷城修士感應天地變動紛紛飛身立于城牆張望招搖。
不見雷雨,山中狂風何處來?
迷榖樹林穩穩立在原地,好似渾然不覺四周風浪,樹妖聲調全無起伏:“蘇微,你想做什麼?”
“到底是我兒,阿典再蠢也不至于把主意打到你的頭上。再者,你養小螳螂三百年,我不傷一傷她,你豈能明白我此刻心火難抑。”
風帶着裹挾着蘇微的靈識滌蕩山林,一花一葉也不曾放過。
不在、還是不在。
蘇微立于陣法正中,拈一朵迷榖碾碎,燦金的汁液從指縫緩緩滲出:“那隻貪吃的小螳螂被你藏到哪兒去了?”
迷榖樹妖溺愛慣了,決心包庇小螳螂到底:“小妖非我子嗣,來去自由,你若尋求一場報複,有本事飛升找她老娘去。”話到最後,難免生出一股替妖帶孩子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