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媛錯愕地擡眸望他,扯着他散亂不堪露出大半截胸脯的中衣,不舍地央着他衣角:“不是說今日休沐嗎?”
他坐起身來,剛想攏上中衣,卻又看了眼皺巴巴的衣襟,哀歎一聲,将中衣脫下,應道:“是休沐不錯。”
“那丁維喊你作甚麼?”她嘴裡嘟囔,卻還是下床從衣箱裡翻找出一件幹淨的中衣,替他穿上。
“休沐就不用處理公務了嗎?”他剛想打趣一聲,便見胸口下的束帶被勒得死死的。
“那算什麼休沐?”付媛嗔了句,又吸了吸鼻子,咬着牙将那團胡亂系成結的系帶解開。
單閻看着她柳眉蹙成八字,這才松了口,“好了,是為夫給夫人訂了首飾,想着今日應該是到了,才想着帶夫人出去走走的。”
付媛喜出望外,“真的?”轉瞬卻又覺着自己得意的神情過于放肆,斂了斂嘴角的笑意。
“為夫騙過夫人嗎?”他将袖袍整理利索,在腰間别上魚袋,這才回過頭來撚了撚付媛的下巴,親昵地挑逗。
誰料付媛卻點了點頭,嗫嚅着:“之前你說你會在門口陪我,結果等我醒來你卻沒了蹤影。”
單閻哭笑不得:“那也算?為夫守在外頭一夜也沒見夫人來尋為夫,眼看着日上三竿,這才出門到轉運司去了。”
“怎麼不算?”她明知自己不在理,卻依舊得意地挑了挑眉,像是吃定了他定會低頭似的。
“好好好,算為夫的不是,那待會夫人要是看上了甚麼首飾,隻管挑便是。”撚着付媛下巴的手左右搖了搖,單閻卻是被她那張揚肆意的笑逗得合不攏嘴。
她不就仗着他寵她嗎?
可夫人到底是他自己挑的,怨天怨地也隻能怨他自己。
她再恃寵而驕,不也是他自己慣的嗎?
金枝進屋伺候過兩人梳洗,看了眼坐在銅鏡前睡眼蒙松的付媛,又看了眼一旁握着木梳不肯撒手的單閻,識趣地颔首,端着面盆告退了。
單閻伸手捋過青絲,小心翼翼地握着木梳從頭向下順。
他小時候也見過凝珠給娘梳頭,雖然記憶有些模糊,可女子梳頭不就那麼回事嗎?金枝能做的,他也能做。
直到付媛的腦袋被他扯得往後栽,他才察覺,好像又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回事。
付媛伸手捂着被他扯得生疼的腦袋,這才如夢初醒,“我金枝呢?”
“...”單閻百口莫辯,卻又委屈巴巴地垂眸,學着她求助般地眨了兩下眼,“夫人要金枝不要為夫嗎?”
付媛看着那人原先的劍眉星目被皺成團,深邃的眸子瞬間變得淚眼汪汪,她簡直覺得自己腦袋都要疼起來了。
誰家夫君會和丫鬟争寵...?
可對着那張英俊的臉,她又實在氣不起來,隻好歎了歎氣,将男人手裡緊攥的梳子奪過來,“看着。”
單閻連連點頭,眼光緊緊跟随着她的玉指,看着她先捋了發尾的幾撮烏發,耐心地一點點梳順。緊接着又往上取了一小撮,從中段梳起,直到第三遍才從腦袋上順下來。
他木然地站在一旁,像是上私塾被先生罰站掌手的弟子。
付媛看着他那表情,無辜可憐又無助,沒忍住笑出聲,又将木梳塞回到他手裡,“你來。”
他看了看夫人,又看了看手裡的梳子,給自己鼓勁似的重複了句:“我來。”
他學着付媛剛才教的那樣,一點一點将青絲梳開梳順。
他原先以為自己學的還算不錯,起碼夫人沒有被他扯着往後仰了,直到他透過銅鏡看到了咬牙的付媛...
“要不還是金枝來吧。”
金枝被喚進屋,替付媛梳好了發髻,正拿起妝台上的眉黛,又擡眸看了眼單閻臉色,“少爺...”
單閻眼神緊緊盯着她手上的眉黛,遲遲不動彈,像是入了定。
直到付媛張嘴應了句“給我吧”,金枝才點點頭,将眉黛遞到她手裡後便欠身退到屋外。
付媛隻描了一邊眉,餘光瞄到金枝出了房門,這才朝單閻招了招手,“過來。”
他大抵也是想要嘗試的,那反複窺探的表情,付媛都看在眼裡。
她将眉黛塞到男人手中,又掰着他的指頭,細心地教他如何攥緊眉黛。緊接着又擡起他的手,自己緊緊握着他的手,輕輕地落筆在眉尾。
單閻的手厚實而有力,她并未能完全抓住,隻能握着其中幾隻攥眉黛的手,小心翼翼地在眉上塗畫。
眼看着最後一筆落成,她才如釋重負地放下了男人的手。
單閻将眉黛放回妝奁,又垂眸欣賞着他剛才替她畫的眉,滿意地點點頭,“美極。”
付媛也懶得跟他争,瞧他笑得似孩童般純真,她也樂得自在。
她剛一起身,便看見男人欠了欠手,示意她挽上前去。
她嗤笑一聲便順了他的意,欣然挽緊那人臂膀。
從前他要她挽臂,總是要以和離書為由威逼利誘,如今她竟自動自覺地挽上前,真有一刻,他會懷疑自己是否還在做夢,仍未蘇醒。
兩人纏綿,丁維亦不多叨擾,早早地便出了府邸,将馬匹牽好。門口的小厮亦将矮梯備好,等待兩人上馬車。
隻是兩人剛出府邸,便聽着一旁的付家傳來凄厲哭聲。
一位穿着不算光鮮的婦人,身上背着兩袋包袱,滿臉愁容。她頭上的發髻早已淩亂不堪,遮掩了她的容貌,遠遠地,隻能看見她反複垂淚,泣不成聲。
她身旁跪着的女孩看上去不過三四歲出頭,卻骨瘦如柴,身上褴褛也是由些布碎縫成。
女孩早已被身旁的母親吓得隻曉得哇哇喊“娘”,婦人卻依舊不依不饒地朝着府内磕頭,嘴裡一直嚷嚷着“老爺您不能這麼狠心對我們母女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