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單閻,急沖沖地随人趕到商會,卻見陳掌櫃負手在堂前踱步。
陳掌櫃在揚州經營着數家銀号,許多達官貴人都與他有生意上的往來。
那陳掌櫃見了單閻,蹙起的眉頭方舒展開又瞬間擰了回去,歎了又歎,嘴裡呢喃:“大人可要為小的做主呀。”
“銀号被竊一事方才在路上已經聽來人禀報過了,”單閻亦不多含糊,省了那些場面話,“這事兒是誰做的,陳掌櫃可有主意?”
他面色凝重,卻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半晌仍未說出個所以然來。
單閻用桌上提前斟好的茶水壓了壓喉中焦渴,又擡眸看了他一眼,“本是一門心思想替陳掌櫃鳴不平,既然陳掌櫃不領情,那本官也...”
那人啧聲,一拍手一跺腳,咬了咬牙,“說,小民都說。”
“這事兒要從小民那遊手好閑的侄子進銀号做事說起。”
陳掌櫃的侄子遊手好閑,雖同其他纨绔一般讀過些書,準确的說,是在私塾混過些日子,卻并無一技之長,更無鴻鹄大志。
見他日夜流連賭坊,日前賭坊也遭人剿破,隻能終日遊蕩,做叔叔的也不好推拖,更是看不下去。
這左右思忖着,便讓他來銀号做些閑散差事。月俸不算多,可怎麼也算是一份正職。
陳掌櫃原以為,一場叔侄,做到這個份上已仁至義盡。誰曾想一夜銀号被盜萬兩銀,一時周旋不力,怨聲載道。
思來想去,也隻能是侄子與歹人勾結,聽信歹人讒言,裡應外合,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單閻聽罷,隻詢問道:“陳氏經營數家銀号,若是相互借調,許能解決,陳掌櫃可曾安排妥當?”
陳掌櫃一時愣怔,心裡還犯着嘀咕。銀号失竊這樣大的事兒,那人竟隻關心其他銀号是否還能正常運轉。
可思慮到對面到底是三品大員,商行也一應歸屬他管轄,也隻能應着:“回大人,小的已安排妥當,隻是這歹人...”
單閻擺了擺手,打斷了那人的話語,“此事本官已知曉,會遣人調查。”
他原想争論些什麼,卻又轉念想,此事到底是由他那爛泥扶不上牆的侄子引起,便瞬間啞了聲,隻好作罷。
單閻策馬回府,腦海反複琢磨着陳掌櫃的那番話。
這事兒他并非不想管,一來這銀号遭竊,若是銀兩借調得當,對外影響并不算大,便沒有必要外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二來是這事實在蹊跷,陳掌櫃一口咬定,是侄子遭歹人謀害,聽信了讒言才招緻禍身,卻并未交代口中所謂的歹人究竟是何人。
他上任的時日尚淺,對一衆商賈均不算太過熟悉,隻從文書記錄上了解過其人。隻聽信陳掌櫃的一面之詞,恐怕做事會稍有偏頗。
事要查,人亦要查。
單閻徑直步入中堂,看着兩婆媳面無表情地面對着面夾菜,這才停了腳步。
兩人聽着下人聲聲喚着少爺,亦欣喜地不約而同擡眸看向他。
付媛毫不掩飾她對單閻歸來的期待,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打轉,本停滞咀嚼的嘴巴又重新動了動。
肉菜下咽,她甚至覺着自己死去的味蕾又再次複蘇了,不舍地舔了舔筷子才放下,拍了拍身旁的木凳,“夫君快來。”
原本面露喜色的單老夫人,看着單閻滿眼都是付媛,又看向她毫無規矩的吃相,眉頭一擰,嘴角的笑意亦随之消去。
單老夫人夾了條青菜,放在嘴巴裡細嚼慢咽,卻怎麼也吃不出味道來,心裡是愈來愈惱。
單閻牽過付媛伸出的手,又在桌下壓了壓,才笑意盈盈地擡眸看向單老夫人,“娘今日是怎麼了?可是天氣炎熱,菜品不合口味?”
她擡眸看了眼單閻,心裡暗暗歎了口氣,不作聲。單老夫人将筷子放下,擡手由凝珠攙扶入廂房,隻留下滿當當的一碗飯與面面相觑的夫妻兩。
金枝剛取來了碗筷,隻瞥了眼離去的單老夫人,便又垂下腦袋替單閻打飯,輕輕放到他面前。見兩人沒有其他吩咐,她亦識趣,靜靜地退後幾步。
兩人感情正濃,這單府上下皆有目共睹,金枝自然也不例外。
付媛知道他喜清淡,先是給他夾了幾箸青菜,緊接着又将桌上隻有她一人吃過的獅子頭輕輕用筷子碾碎,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小塊肉糜給他,
“這獅子頭隻有我愛吃,夫君不着家,總等不到夫君同食。瞧,嫁到單府的日子還淺,我卻圓潤了不少。”
單閻原先緊皺的眉毛被她這一打趣,亦沒忍住笑出聲來。他收回看向單老夫人遠去的視線,剛一回眸,便見着碗裡堆疊如寶塔,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他伸手輕輕掐了把付媛的臉蛋,“所以夫人就打算喂胖為夫?”
“你不吃我吃!”她說自己胖,無非是想聽他道一句癡情話,怎料那人竟狼心當狗肺,真是白瞎了她一番心思。
隻是付媛剛伸手去夾回方才的肉糜,便又被單閻的筷子卡住,“為夫何時說不吃了?”
她輕哼了聲,原想裝作一副未能消氣的模樣,卻怎麼也壓不下去那上揚的嘴角,笑吟吟地看着他将肉糜送入口中,又滿懷期許地凝視那雙眼,“怎麼樣?”
單閻舌尖不過剛觸碰到那肉沫,汁水便從中滲出,甘香入味,軟爛極了。可他看了眼身旁的夫人,那個滿眼是他的夫人,卻又計上心頭,沒忍住使壞。
他砸吧了兩下嘴巴,又一擰眉,“沒嘗清楚。”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付媛便失落地歪了歪腦袋,抿着唇又夾了一塊送入口中。她将嘴巴塞得滿滿當當的,就連咀嚼也有些困難,卻并未在意,依舊奮力地蹙緊了柳眉,不住地用利齒撕咬口中的獅子頭。
一旁的單閻看着她鼓囊的側臉,艱難地捂嘴憋笑,抓着自己膝蓋的手用力地攥皺了袍子。
付媛将口中大半咽下,隻餘少許在口中,一邊嚼一邊疑惑地看向單閻,“奇怪了,這不還入味着呢嗎?怎會嘗不出來?”
單閻一臉無辜,搖了搖頭,“不知,或許夫人試試,親手喂為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