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付媛咬牙。
“所以,你為什麼要支開我?”單閻猝不及防的回眸,竟讓她刹那忘了心跳,胸口愈發緊繃。
付媛雙眸一瞬地張大,一副被看穿的模樣,卻又盡力地想要掩飾,别過了視線,“...沒有,自作多情。”
單閻發覺,自己站着的時候看付媛,好像距離那顆心格外的遠。他扯扯嘴角,又坐到她身旁,支着一邊腿,手搭在膝上,“說吧,你瞞不過我的。”
她看着一旁的少年,深邃的眼眸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眉宇舒展,并沒有半分焦急的模樣。
他隻是在等。
他笃定了她會說。
事實也的确如此,隻是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張了張嘴,“我想離開付家。”
單閻聽到這個答案的那一刻,渾身僵硬而冰冷,就連握着火把的指尖都察覺不到溫熱。他知道她在付家受了多少委屈,也從未想過有離開這條路。
畢竟他從來都選擇逆來順受,那些離經叛道的主意從未進入過他的選擇裡。
他眼裡像蒙上一層濃霧,就連看向付媛的眼神裡都多帶了一絲敬意。
隻是很快,搭在他膝上的手便緊了緊。
她這樣相信他,而他卻親手葬送了她的夢。
何等殘忍。
他好像再也聽不下去付媛口中的希冀,好像那些都成了她遙不可及的夢。
而親手砸碎那場夢的人,是他。
“...對不起。”他艱難地從喉中擠出幾個字,卻再也不敢擡眼看她的表情。
她是驚訝,是失望,還是憤怒?
他不知道。
隻知道後來他看着私藏在廂房的斷尾紙鸢出神,他好像突然明白那日在原野上,付媛到底在想些什麼了。
他用剪子将捆在雙翅的細線剪去,又用糨糊粘合了那隻紙鸢,最後又用畫筆小心翼翼地修補那些破損。
好像這樣,他就能貼近那顆心多一點。
“夫君?”單閻的回憶被那聲熟悉的夫君拉回現實,像從前那樣,找到她的一瞬間他便擁上前去。
他抱着懷裡的付媛,撫摸她腦袋的手不住顫抖,摟在肩上的手便更加緊了,好像害怕她是隻是一個捉不住的幻夢似的。直到懷中的夫人輕嗔了句疼,他才噙着淚眼望她,“為夫還以為,你要離開單府。”
他害怕,害怕對付媛來說這個家是囚籠。
他并不想讓她做他的籠中雀。
付媛看着他難得沁出的淚,卸下那副堅強的僞裝,亦為之動容,伸手讓指腹的溫熱代替那股熱淚,“你真傻。”她苦笑,又牽起那隻摟在她腰間的手,“我為什麼要離開單府?”
“你還記得,你堕下山崖的那個星夜嗎?”他扯了扯嘴角,眼淚卻依舊不甘地滴落在那雙他牽了無數次的手上。
付媛怔住,原先祥和的眼神有一瞬變得銳利,她不該忘記那個夜晚的。
那是她最後一次,有機會離開付家。
後來一次又一次的鞭笞,身上的傷痕愈合又再次潰爛,她便變得麻木,不敢再夢了。
她恨過單閻與他們的同流合污,可是後來,那股恨卻随着夢境的幻滅逐漸飄遠,迷失在某天哭濕的暖枕。
“不記得了。”她輕咬嘴唇,不願再舊事重提,隻是掙開了男人的懷抱,籲歎後掩上了房門,“有件事我不知當不當提。”
見她嗫嚅,單閻滿腹狐疑,卻依舊開懷地從背後抱緊她,“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事是不能說的?”
付媛鼻息一頓,雙手覆在那雙摟在她腰間的大手上,“關于單老夫人的。”
男人依舊埋在她的肩窩,一動不動地吮吸着她身上的氣息,仿佛這樣才能确認,如今的她的的确确是他的妻子。他隻上下滾動了喉結,半阖着眼,鼻尖再次蹭了蹭她脖頸,“嗯。”
...
夜半,單府的一衆奴仆都被廂房的争吵聲吸引,凝珠與金枝也不例外。
衆人聽着裡頭争吵中夾雜的異響,依稀能辨認出是些花瓶,銅鏡一類的破碎聲。
“夫人你聽為夫解釋...”
“好啊,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那熏香究竟是個怎麼一回事!”
丫鬟與小厮竊竊私語,心裡既好奇又怕讓主人家聽見了挨責罰。直到凝珠開聲驅趕,聚集在院子裡的奴仆才四散開。
人群散卻,連金枝也被她換個法子打發走,這才敢上前貼着門聽。
“夫人若是這樣不信為夫,為夫也隻好另娶旁人了!”
聽到這一聲,凝珠便是欣喜萬分,迫不及待地要去向單老夫人邀功。
“他當真是這麼說的?”單老夫人喜出望外,摘耳飾的手也因激動撕扯了耳洞,劃出一道血痕。痛意與濕漉漉的血流沿着耳廓滴落,她才惶恐地察覺到那抹鮮紅,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聲。
凝珠見狀迅速從懷中取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又要來了藥,仔細塗抹後才将憋了許久的話吐出。
“千真萬确,此事是奴婢親耳聽見的,錯不了!”
“好,好,”單老夫人看着銅鏡中的自己,笑意吟吟,“這孩子想通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