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雪花悠然飄下,顧青朝身披狐裘大衣跨進錢府垂花門時,遠遠的就看見過來接人的錢府下人。
很快他被引進了堂屋,裡邊炭火燒得噼啪作響,顧青朝剛脫下大衣,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好你個顧青朝,讓我們好等啊!”
“青朝,你可是晚了,一會兒得自罰三杯才行。”
顧青朝對着面前兩人笑着說道,“錢兄,郝兄,抱歉抱歉,剛剛莊子那邊送過來一隻小羊羔,我吩咐廚子烤了,給你賠罪。”
兩人異口同聲的回道,“這還差不多。”
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個子稍高,姓錢,叫錢文禮。另一個身形稍胖,姓郝,叫郝新華。
兩人都是外地人,被推薦到國子監讀書的優秀秀才,和顧青朝是一樣的身份。由于有着相同的年齡和處境,所以三個人漸漸的走到了一起。
“錢兄,今天怎麼如此好興緻,約我們到家裡相聚?”顧青朝笑着接過郝新華遞來的熱茶,他望着錢文禮随意的問了一句。
提起這個話題,錢文禮的表情頓時一僵,很快深深歎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還不是我家那個黃臉婆,明年說是要跟我來京城,這麼一來,我還哪裡有時間去外邊潇灑了?心情郁悶之下,就想着找你們喝頓酒解悶。”
“錢兄,此言差矣啊。嫂夫人這是擔心你在外邊照顧不好自己,才會千裡迢迢來到京城替你打理身邊雜物,讓你好專心在國子監讀書。這是為了你好啊!”郝新華在一旁勸說着。
“為我好?”錢文禮嗤笑一聲,抓起酒壺猛灌,語氣十分不屑的說道,“她分明是怕我在京城尋了新歡!”
他突然将酒壺重重砸在木桌上,震得茶盞裡的水都晃了出來,“家裡那黃臉婆,整日就知道盯着賬簿算錢,在床上就跟條木頭似的,哪裡有紅樓裡的姑娘有意思!”
顧青朝默默将茶盞推遠些,餘光瞥見郝新華攥緊的拳頭。
他這位同窗也是個苦命的人。據他所知,郝新華父母早晚,是跟在大哥身邊長大的。
早先的時候,情況還好,兄長就他這麼一個弟弟,一直很關心他。但是後來兄長娶妻生子之後,在嫂子進門之後,覺得他,讀書花費甚大,就想停了他的束脩。
好在他讀書當面比較争氣,考中秀才,又被推薦到國子監讀書,這才讓嫂子看見了有利可圖之處,對他也越發客氣起來,也願意發錢供養他讀書。
可是郝新華心中有了隔閡,對嫂子不過就是面上情罷了。
情感方面的缺失,一直讓郝新華很注重自己的小家庭。但是可惜,他的妻子在生産時難産去世了。郝新華懷念亡妻,之後就沒再娶。
沒了妻子的關懷,讓他十分羨慕錢文禮,一直勸着對方不要流連煙花之地,多把心思放在妻子身上,可惜的是,錢文禮一直不聽他的勸說。
“文禮兄身在福中不知福。”郝新華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哽咽。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沉悶,錢文禮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忙轉移了話題,對着兩人熱情的招呼道,“來來來,咱們喝酒喝酒,今兒個這道九轉大腸做的很地道啊,你們倆快過來嘗嘗。”
瓷盤裡的大腸九轉,裹着醬汁,油亮的光澤在燭火下泛着誘人的光,看起來确實不錯的樣子。
郝新華夾起一筷子,仔細品嘗了一下,随後開口稱贊道,“嗯,這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肥而不膩,醬汁完全滲入,确實絕了!”
說着又夾了兩筷子,看起來确實很喜歡。
這邊顧青朝倒是不喜歡這些内髒,轉而夾起一筷子紅燒肉,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顫巍巍的肉塊裹着晶瑩的糖色,入口即化,油脂混着醇厚的五香味在齒間化開,顧青朝吃的時候想起了周薇薇,心裡很是滿足。
過了一段時間,烤羊羔做好了,呈了上來。
焦黃油亮的羊皮泛着誘人的焦香,孜然與辣椒面混合的香氣瞬間彌漫整個屋子。
錢文禮迫不及待的撕下一大塊羊腿送到口中,随後他眼睛頓時一亮,“這皮烤得酥脆,肉卻嫩得能掐出水!不錯,很不錯!”
郝新華則吃的斯文很多,他拿起刀把羊肉削成片,然後蘸着特制的蒜泥醬料吃了起來,“外焦裡嫩,完全沒有膻味,配上這蘸料,堪稱一絕!”
顧青朝聽到兩人誇獎,心裡也很高興,三人推杯換盞間,方才的尴尬早已被美食驅散,隻剩下滿室酒香與歡聲笑語。
小聚之後,顧青朝重新穿上狐裘大衣,帶着滿身酒氣坐上了馬車離去。
錢文禮扶着郝新華登上馬車,随後忍不住壓低聲音八卦道,“說起來,青朝家裡那位我們還沒見過呢,平日裡也沒聽他說起過,我倒是很好奇什麼樣的人能把他攏住,從來不跟我一起流連煙花之地?”
郝新華靠在車轅上,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霜花,他回道,“聽說是和他青梅竹馬長大的鄰居,于他家有恩。”
話音剛落,便見錢文禮撇了撇嘴,“哎,青朝就是想不開,不過就是一個鄉下泥巴腿子罷了,休了又如何?”
錢文禮突然湊近,身上的酒氣撲面而來,“我可是聽說吳大人家中有個待嫁的女兒,最近找人打聽顧青朝呢!隻要青朝娶了她,未來升官發财指日可待啊!”
他眼睛裡閃過一絲羨慕的光芒,恨不得這好事兒落到自己身上。
郝新華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皺起眉頭回道,“青朝不是那種抛棄原配發妻的人,你不要再胡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