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歡挂了視頻通話。
她坐在安聲家的花園台階上,擡手揉了揉臉。因為這通視頻電話,她有些酒醒了。
兩小時前,她跟安聲父母聊了幾句後,準備完事兒走人,結果被留下吃飯。
拒絕也不太好,她索性就答應下來,沒想到——
葉有儀決定,将家裡珍藏的汾酒拿出來招待宮歡這位貴客,一桌子家常好菜又加上汾酒,宮歡很久沒感受到這樣的氛圍了,就喝得多了點。
酒正酣處,宮歡腦袋裡仿佛充盈着許許多多的氣泡水,晃一下都咕噜噜的響。
她和葉有儀邊喝邊聊,十分投機,到後面,葉有儀緊緊攥着她的手,說要結拜為姐妹!
宮歡當時也是酒上頭了,一把推開阻攔的安聲,拉着葉有儀對着客廳裡擺放着的雜技祖師爺——呂洞賓跪下來。
宮歡和葉有儀兩人對着牆壁上懸挂着的一副呂洞賓畫幅,舉起手中酒杯,兩人對視一眼,熱血澎湃。
葉有儀:“我葉有儀!”
宮歡:“我宮歡!”
兩人:“今日結拜為異性姐妹!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宮歡拍着胸口大放厥詞:“有儀姐你放心,安聲以後在我這,我不說讓他紅遍好萊塢,起碼國内必須火到路邊的狗都得認識他!”
葉有儀擡手扶住宮歡的手臂:“妹子辛苦你了,我這個兒子不中用,能在你那找到自己的一技之長就可以了。”
宮歡牢牢抓住葉有儀的手:“那怎麼行,姐的孩子我肯定當自己家孩子帶!”
說着兩人将酒一口灌下,安聲回天無力,挫敗地坐在飯桌上,對面的安父早在第一杯酒就趴了。
夜晚的冷風一陣陣吹來,将宮歡吹回現實,原本因為酒意帶起的快感漸漸褪去。
她緩和了會兒情緒,才起身走進客廳。
餐桌上擺着一桌子菜,三四瓶秘制汾酒放在一邊。
安父已經醉過去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葉有儀喝到興頭上,見她回來舉着酒杯催促:“總算回來了,快快,來我旁邊坐,我可要好好跟你聊聊,我之前去雜技團實習的時候遇到的那倆傻逼!”
安聲坐在旁邊,還在努力勸道:“再喝明天你又要頭疼了。”
葉有儀打了個酒嗝,诶了一聲:“疼不疼的再說,今天難得碰到我妹子這麼聊得來的人,不喝得盡興絕對不行!”
原本是來幫安聲應付父母,讓他們不要擔心他的新工作,結果飯一吃酒一喝,就這麼稱姐道妹上了。
安聲也該改口了,不能叫姐,要叫姨。
宮歡也沒辦法啊。
她坐回原位,拿起小酒杯,杯中晃動着透明白酒,度數不明。
宮歡舉起酒杯,另一隻手被葉有儀親切地攥住,對方眼影有些暈妝,皮膚帶着歲月細紋,語重心長地帶着酒味說:
“妹子啊,我這個兒子從小就是散養的,我和他爸都很尊重他的決定,他想學跳舞,我們就送他去學,他去做街邊駐唱歌手,我們就去給他做應援——”
“您還知道應援呢?”宮歡意外地說,“其實他天賦很好,好好培養的話也是個好苗子。”
“那當然知道啊!”
葉有儀一拍桌子,滿桌的盤子都震了震,她是研究雜技的,自身也有參與雜技演出,手臂肌肉十分有力。
“家裡還有應援的那個橫幅...熒光棒......你等着啊,我去給你找找。”
葉有儀起身,搖搖晃晃地就要去找東西。安聲湊到宮歡旁邊說:“歡歡姐,你勸勸我媽媽,讓她去睡覺吧,不然她能鬧一晚上。”
葉有儀雖然醉了,耳朵卻非常好使,轉身的動作停住,扭過頭來瞪着安聲,“你剛才說什麼!”
安聲心虛地坐直了身體:“什,什麼,什麼都沒有啊。”
“你說——歡歡,姐!”葉有儀将臉湊近,盯着安聲,然後雙手重重拍在宮歡肩膀上,吓得宮歡一激靈。
葉有儀音量猛然加大,“你應該叫歡歡姨!她,她是我妹子,你不能......亂了輩分!”
宮歡手肘撐在桌上,單手扶額。
她是沒想到來一趟連親戚都認了。
安聲也無語,深深呼吸,在自家母親大人的凝視下,窘迫又難為情地叫出:“歡歡——姨!”
宮歡捂着眼不想面對現實。
葉有儀非常滿意地點點頭,打了個酒嗝,似乎醉的不輕,記憶力卻好的不行:“對,應援,熒光棒——”
她說着就搖搖晃晃地要去找應援物品,安聲連忙起身去扶,順着葉有儀,騙她去卧室休息:“這邊這邊,媽媽,應援物都在這個房間。”
兩人聲音漸漸遠了,宮歡肩膀松懈下來。
思緒卻飄到剛才查詢的快遞地址上面,有些心不在焉地端起酒杯悶聲連喝了三四杯。
這酒是秘制汾酒,比起她以往喝過的所有白酒紅酒的酒勁兒都要大,攻勢猛烈,幾杯下去腦仁突突地刺痛,眼前的飯菜碗筷也都重影起來。
突然——!
安父身體猛地坐直,眼睛瞪得溜圓看着宮歡。
宮歡當即停住灌酒的動作,酒意被吓散了幾分,半暈半醒地問:“額,叔叔你怎麼了?”
安父就這麼直愣愣看着宮歡持續30秒,才突兀地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
“叫,姐、夫!”
而後又栽回了原位繼續打着呼噜熟睡。
宮歡:“......”
-
房間裡,安聲剛給葉有儀蓋好被子,口袋裡的手機鈴聲震動響起。
他拿出手機,來電備注為——奚亭雲,安聲剛接起來,對面就先發問:“你們去了哪裡?”
下午他們就跑出去了,現在臨近淩晨人都沒回來,奚亭雲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安聲以為遇到了救星,他正想着怎麼把宮歡送回家,高興地說:“太好了奚哥,你電話打的太是時候了,歡姐在我家,她喝了酒——”
後面的話奚亭雲自動屏蔽了。
耳中隻有宮歡,喝了酒,在安聲家這幾個字來回回蕩。
安聲後面的一大長串話都沒等到奚亭雲回答,他疑惑地看了看通話界面,又叫了一聲:“奚哥,你在聽嗎?”
“定、位。”壓抑着的低啞聲音陰沉沉傳來。
通話被挂斷,安聲呆愣地看着手機界面,莫名感覺好像惹了什麼事,又琢磨不出哪裡有問題。
他點開微信,将定位發過去,想了想,還是解釋一句比較好:【歡姐隻是來我家作客吃了頓飯,我爸媽很喜歡她,她們喝的酒不多,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
發完消息,安聲将手機放回口袋。
這樣應該就不會誤會了吧。
-
奚亭雲趕到時,宮歡爛醉如泥。
他一下車連找人開栅欄都來不及,直接兩三下跳翻過花園栅欄,客廳大門沒關,奚亭雲直接沖了進去。
進門後一眼就能看見餐廳,滿桌的殘羹剩飯,宮歡呆呆乖乖地坐在餐桌旁邊,手腳都擺得很整齊,一點兒不像是爛醉的樣子。
安聲剛把老爸扛回卧室,關上卧室房門,轉身就看見氣喘籲籲的奚亭雲,他松了口氣:
“奚哥你總算來了,歡姐剛才本來有點酒醒,接了個電話之後,自己悶着喝了好多酒,我感覺她醉了,可又好像沒醉。”
奚亭雲走到宮歡身旁,慢慢俯下身去,目光緊緊鎖在她面容上,仔細去辨認:“宮歡?”
他伸手在宮歡面前輕輕晃晃:“認得我是誰嗎?”
足足過了半分鐘,宮歡眼珠像放慢了幾倍地轉向奚亭雲,她臉頰泛着紅,眼眸似乎蒙了層看不清的水霧,許久才眨了兩下眼睛。
像是在回答他。
安聲擔憂地湊到另一邊,想伸手摸摸宮歡的額頭:“歡姐,你沒事吧?”
手剛伸到一半,被奚亭雲一下打開,他聲音冷冷地:“我帶她回去。”
說完後,又放輕聲音,目光輕柔地落在宮歡身上,詢問她:“我帶你回去,好嗎?”
安聲不太懂,為什麼要征得一個喝醉了的人的同意。
而且,她真的聽得懂嗎?
安聲是站在宮歡背後兩步遠的位置,他不知道宮歡有沒有回答,隻看見奚亭雲神情意外的柔和,和平時很不一樣。
等了片刻,奚亭雲忽然彎了彎嘴角,手輕輕地扶住宮歡的手臂,半攬着她,有些費力地扶她起身。
醉成這樣,抱着更方便吧。
雖然可能不太紳士,但也是無奈之舉啊。
安聲迷惑地看着這一幕。
奚亭雲将宮歡攬進懷裡。
她身體的大半重量幾乎都靠在他身上,像是找不到支柱似的,手下意識往前扯住了奚亭雲的外套,緊緊揪住。
奚亭雲的心仿佛也被她一起揪住了。
和下午活潑靈動的她不同,那個她随便眨眨眼就讓奚亭雲的臉迅速爆紅,而現在的宮歡更安靜,奚亭雲反而可以耐心認真地和她對視,說話。
他輕輕扶着她往外走。
宮歡的爛醉狀态很奇妙,不睡覺,不胡鬧,隻是靜靜地坐着發怔。
乖得讓人心疼。
走出花園,安聲目送他們離開時沒忍住提醒了一句:
“她的車牌号是——”
“我知道。”
奚亭雲怎麼會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