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叙入師門晚,他們的師父那時已近半退隐。
他雖不像謝鏡泊那般是被燕纾一手帶大,但也算是被半拉扯起來的。
于是那時,他便被正巧喜歡民間話本子的燕纾,灌輸了一堆不知真假的鬼故事。
——以至于邊叙後來最喜歡的是讀書,最懼怕的卻是書中的各種鬼怪怨靈。
此時他看着那團白影重新躲到了竹林後,無聲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想要繞道卻又急着趕路,猶豫了兩秒後,到底重新探出頭。
——正看到那模糊的白團動了動,往他這邊又挪了兩步。
邊叙倏然站直身子,木着臉毫不猶豫地再退了兩步。
他腦海中一瞬間從“靈體怨氣不散”到“枉死借屍還魂”都過了一遍,隻恨自己沒把松一從山底下買的桃木劍帶在身上。
“懸河注火,急急如律……”邊叙咬了咬牙,背在身後的手迅速掐了一個訣,死死盯着對面。
他隻待那一團不知是貓是鬼的白影出現在月光下,就立刻甩一個禁锢符過去,然後再趕緊沖進殿内去尋小師弟。
但那白影往前挪了兩步,忽得立身子。
邊叙看着他慢慢擡起頭,頭頂的兩個尖角在月光下一點點放大——
下一秒——
“咪?”
邊叙擡手的動作一頓。
他不可置信地垂下眼。
面前一隻胖的腳脖子都看不出的白貓從陰影裡慢慢走出,窩着尾巴蹲坐在原地,望着他戒備的姿勢,好奇歪了歪頭。
緊接着倏然擡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到邊叙身邊——翻身打了一個滾。
邊叙木然的表情似乎裂開了一瞬。
“你……”
他遲疑低下頭,看着在自己腳邊不停打滾的白貓,後知後覺意識到一件事。
——按照民間的說法,怨靈或借屍還魂,身下是沒有影子的。
而這隻白貓,從剛一開始便胖的連影子都藏不住。
邊叙閉了閉眼,心中慶幸幸好剛才那一幕沒有被任何人看到。
下一秒,卻聽一個慢悠悠的聲音從面前傳來。
“邊峰主作為一個修仙之人……剛才是在怕我嗎?”
邊叙:……???
他倏然低下頭,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正低頭舔毛的白貓。
“你——”
“你最開始都認出我是妖了,口吐人言有什麼稀奇?”
另一邊,樾為之靈力鎖魂,操縱着那“白貓”不緊不慢地開口。
他聲音不知為何有些奇怪,像是刻意變了個聲線般,詭異卻又莫名……契合。
邊叙木着臉站在原地,在自己瘋了還是終于見鬼了之間猶豫了幾秒,卻聽面前的白貓再次悠悠開口。
“你沒瘋,雖然我很想一巴掌扒開看看你腦子都裝的是些什麼,但時間來不及了。”
那白貓擡起頭,碧色與黃色的異瞳在月光下閃着幽幽的光。
“燕纾的狀況有些不好,勞煩你過去幫一下忙。”
邊叙愣了一下,神色倏然沉了下來。
·
有濃重的烏雲慢慢聚攏,遮擋住月色,也遮擋住地面上掠過去的兩道身影。
邊叙跟在那白貓身後,忍不住再次開口:“宗主沒有将大師兄關在禁閉崖底?”
他眉頭緊皺:“這不可能,銷春盡一應獎懲事務都是由論功堂負責,除了那禁閉崖便再沒其他禁閉所在……”
“我怎麼知道,”白貓前腿一蹬,越過一處矮灌,幽幽開口,“誰知道你們宗主腦子裡在想什麼。”
邊叙皺眉看了他一眼,樾為之感受到他的目光,意識到什麼,微微冷笑了一聲。
“怎麼,你要是還想救燕纾,别說我對你們宗主大不敬,就算是一會兒我踩在你頭上拿你當爬架,你也得忍下來。”
他一邊說一邊操縱着白貓又躍上殿側的一個高台,在一處隐秘的暗窗旁停下,尾巴一甩踱了半圈:“到了,就是這裡。”
“正門你們宗主藏的太好我沒去找,隻能勞煩邊峰主跟我一起翻窗戶了。”
那暗窗是從裡面扣上的,樾為之清楚,以這貓伸利爪都費勁的肉掌,是絕對扒拉不開的。
他蹲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着邊叙幫他将暗窗打開,下一秒,卻忽然感覺身子一輕。
白貓四爪在半空中迷茫地撲棱了一下,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邊叙一手将窗扣震開,另一隻手拎着他後脖頸處,面無表情地直接甩了進去。
樾為之:??
他倏然一蹬腿,掙脫下來的同時咬牙開口:“你要是要敢再如此……”
邊叙目光直直從眼前還沒他小腿高的毛團上略過,一言不發。
樾為之感覺自己毛都炸開了。
——他打定主意,一會兒燕纾醒來時自己絕對一聲不發,不能讓燕纾抓到他半分把柄。
另一邊,邊叙環顧了一圈四周,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