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瓷認真地摸了半天,挑出塊黃楊木來,仰頭看他:“用這塊給你刻,練習用的木頭顔色不好看,趙姨說的。”
俞蜃蹲下身,盯着謝瓷看。
她并不在乎那個叫向葵的人,她隻在乎他的感受。人是貪心的,他侵略的那根線在謝瓷的縱容下,越來越寬,而她越來越窄,快被他淹沒了。
他該适可而止,可是他不想。
謝瓷見俞蜃不說話,試探着伸手摸摸他的頭發,說:“别不開心,我隻有哥哥,哥哥也隻有我。”
俞蜃閉上眼,低聲說:“别丢下我。”
“嗯?”
聲音太低太模糊,她聽不清。
俞蜃:“不換了。向今是我同桌,他從向老師那裡得知你的信息,我不希望從别人那裡聽到對你的評論,不管是什麼。”
謝瓷:“又因為這個不開心呀,釉寶不會難過。”
我會難過,我會發瘋。
俞蜃想。
“太陽還沒下山,我們去找趙姨。”
俞蜃牽着謝瓷起身。
“去做什麼?”
“拍照。”
“真的?!”
“真的。”
“......”
“阿蜃,離釉寶近一點!”趙阿姨忙着指揮兩個人的姿勢,“诶喲,釉寶笑得多可愛,阿蜃你也笑一下。”
俞蜃緩慢地彎起了唇,眼睛都笑着。
“咔嚓”一聲輕響。
畫面将兩人定格。
...
第二天是周末,謝瓷催着俞蜃整理暗房,一起床就跟在他身後叽叽喳喳:“我可以幫你,不給你添亂。”
俞蜃問:“木雕刻完了?”
“沒有。”
“那就去刻。”
謝瓷小聲嘟囔:“你都有不想寫作業的時候,我當然也有啦。而且家裡都沒摸清楚呢,我怎麼學習呀?”
俞蜃垂眼,盯着她固執的小臉片刻,回房翻了個标本框出來,遞給她:“猜出是什麼,就帶你進去。”
謝瓷悶着臉:“你欺負我。”
明明答應過要帶她進去玩兒的,現在還要猜出是什麼才能進去,可偏偏她就是喜歡和他玩這樣的猜謎遊戲。
“那好吧。”
謝瓷抱着小小的标本框,跑回房間。
入夜,哄睡謝瓷後,俞蜃走向床側,移開床頭挂着的相框,打開牆上的蓋子,輸入密碼,“砰”的一聲輕響,左側彈開一扇門。
暗室裡藏着俞蜃所有的秘密。
他将這些秘密都收攏,将它複原至無人使用的模樣。
.
周一清晨,二中的宣告欄前像圍了一群搶食的麻雀,烏泱泱的腦袋湊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說個沒完,俞蜃目不斜視,經過人群,往空蕩蕩的樓梯口走。
宣告欄前的人群滞了一瞬,忽而爆發出激烈的讨論——
“我靠,牛啊,這人腦子怎麼長的。”
“居然看都不看,知道自己是第一啊?”
“走過去那個淡定的氣場,絕了。”
六班的班主任一大早就咧着嘴,逢人都笑呵呵的,見着轉學生也帶着令人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問:“覺得我們二中怎麼樣?”
轉學生微低着頭,聲音輕輕的:“環境很好。”
“那可不!我們二中這個湖啊來頭可大了,老師和你說說……”班主任難得找到個叨叨的機會,最後又說回學習氛圍上來,“不光環境好,升學率也好,這不月考剛結束。對了,高一年級第一,就是我們班的俞蜃,資料上寫好像是洛京人?巧不巧,你也從洛京來的,你們又在一個班,也算緣分。”
“我們班”三個字咬字格外清晰。
班主任炫耀般地朝着其他班幾個老師,這得意的模樣可太氣人了,在興頭上的他沒發現轉學生猛地擡起了頭。
譚立風攥緊拳,嗓音幹澀:“老師,您剛...剛說,年級第一叫什麼?”
“俞蜃,海市蜃樓的蜃。怎麼,你認識他?诶,俞蜃,來來來,先别走,進來看看你的成績。”
班主任眼尖,一眼瞄到從門口經過的人。
俞蜃進門,視線從死死垂着頭的男生身上劃過,停頓一瞬,而後溫聲應:“老師,早上好。”
“來,成績單你自己看,最上頭那個。”
“謝謝老師。”
譚立風一怔,緩緩松開了口,他似乎認錯了人,這麼想着,擡起頭來,朝身前高大的少年看去——男生瞳孔微縮,這平靜溫和的面容不是俞蜃,可他分明又是俞蜃。
他見過俞蜃,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
譚立風的父母給他取名立風,意為飒,他卻性格内向,怯懦不愛說話。在洛京,他總是被人欺負,那群人圍着他譏笑取樂,可偏偏選錯了地方,打擾了俞蜃。他眼睜睜地看着那些自得惡劣的人被俞蜃打得面目猙獰,他沒見過這樣的人,不防守、不躲避,隻會攻擊,招招都是狠手,不要命似的。
那瞬間,他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
既恐懼又覺得快意。
“先回去吧,把成績單也帶回去貼上!”
班主任的聲音拉回譚立風的思緒。
俞蜃轉過身,黑沉沉的眼盯着譚立風,這樣的眼神太熟悉了,在洛京,幾乎所有人都這麼看他。他沒有停留,和他擦肩而過。
是個麻煩。
俞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