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越琮回頭,平靜的淺灰色眸子盯着珈藍。
在這種視線壓迫下,珈藍手指一根一根的松開,隻用小拇指勾住剩餘一點點布料。
越琮沒再說話,徑直往前走,珈藍尾指勾着他的衣服,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下樓梯的時候,珈藍看不清,微微滑了一下,牽住越琮的手也因此不小心松開,重心不穩,珈藍靠着牆穩住了身體,再一擡頭,一片漆黑,隻剩綠色通道散發着幽幽的光,哪裡有越琮的身影。
珈藍慢慢起了身,一邊扶着牆,一邊在心裡爆錘越琮,小氣鬼。
他并不怕黑,在平地上還好,樓梯上看不清路的風險在于會把平台認成樓梯,有踩空的風險。
二樓至一樓的平台,珈藍試探性地踩了下去,腿一軟,失重感傳來,人抱頭縮回牆角,險些撞到牆。
樓梯空蕩蕩的,寂靜之中,隻回蕩在窗外延綿的雨聲,珈藍蜷縮在角落。
長長的樓梯,淅淅瀝瀝的雨,被迫縮在牆角,珈藍有些恍惚,這場景太熟悉,讓他回憶起了他的第一份工作。
季珈藍設定是初中讀完就沒讀了,不愛上學,就愛厮混,季庭尋也不管,珈藍文化情況比他還差,能賺錢的工作找不到,别說還債,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活命。
他那時還沒适應眼睛的視力,隻能用盲杖,工地對人沒什麼要求,看他殘疾也不要他,說影響效率。
珈藍拄着盲杖,其實他并不是完全看不見,隻要努努力就能和常人無異,于是他丢掉了盲杖,叫人看不出來,至少明面上無法指摘後送起了外賣,他幹的勤快,動作也麻利,直到一個月後的暴雨天,珈藍冒着雨及時将外賣送到了。
他站在門口等客人出來,客人接過外賣,臉色卻變了:“你送的什麼東西啊,這塑料袋上怎麼會有水啊……”
“因為外面在下雨……”珈藍解釋道。
他那時戴着兔耳朵頭盔,還沒有遮好相貌的覺悟,還處于隻要好好工作,就能憑勞動掙錢的思維中,珈藍對客人毫不設防,客人卻越罵越起勁,直到最後,撕破僞裝,企圖來碰珈藍的腰。
珈藍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下意識将人的手折了。
理所當然,珈藍掙的一大半錢被劃給了那個客人做醫藥費,平台說客戶給他差評,走投無路之下,他蹲在了樓梯口,那時外面就下雨,樓道陰暗潮濕,他縮了一整夜。
珈藍陷入回憶中,在幽暗的環境下,一些輕微的聲音就被忽略,直到越來越大,踩着樓梯的腳步聲。
有微涼的冷意停留在了頭頂,水汽似的籠罩了他,珈藍知道這是誰。
他緩緩擡起頭,漂亮的眼睛瞬間聚滿了眼淚,昏暗的,隻有自然夜光的樓道,隻有他的金發熠熠生輝,越琮看到了那雙哭泣的,沒有焦點的柔軟瞳孔,微微下瞥的唇角。
那麼清晰,不是方塊人,也不是扭曲的線條,他委屈的表情如此清晰。
越琮下颌線緊繃,淺灰色的瞳孔盯着珈藍,似乎有陌生的情緒在他身上流轉,自閉陰郁的少年,一時間給珈藍的感覺,就像越淮,冷硬,壓迫,多疑。
目光流轉,眼淚說掉就掉,這是珈藍的拿手好戲。
越琮沉默地看着他,脫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穿在裡面的是短袖,明明還是春寒料峭的季節,但男高中生血氣方剛,總容易嫌熱,明明穿上校服那麼瘦,脫下來展現的肌肉卻硬邦邦的,能打兩個珈藍。
他将校服外套擰在一起,麻繩似的,一頭牽在了珈藍的手中,一頭在自己手腕上系了個結,舉起手,靠近珈藍晃了晃,意思很明顯。
不知為何,感覺很像手铐。
倆人一前一後,珈藍牽着他的校服繩走,走出教學樓,外面雨沒有停的意思,越淮的指尖有些緊繃。
珈藍乖乖地看着他,他沒有背包,手上也沒帶傘,站在原地牽着他的校服,眨巴眨巴眼睛,主動松開了校服:“你走吧,我等雨停了就走。”
越琮拿傘的手一頓,面無表情地盯着珈藍。
又來了,那種冷硬的氣質。
珈藍偏不吃這套:“你本來就不想和我一起走,我就不要給你添麻煩了。”
越琮沉默,如花的傘被撐開,雨水跳動着滾落到傘面,人影漸漸消失在雨幕中。
【要不要我變大一點,遮一下雨回去。】
珈藍想象了一下J變成超大号的烏鴉,一下子笑出了聲。
他笑得開心,傾盆大雨在不透水的地闆上聚起了水坑,一踩就會濺起水花,夜色中,那“啪嗒”的聲音響起,一道身影慢慢出現在珈藍眼前。
傘微微擡起,風吹着他額前的發絲,淺灰色的眼睛看着珈藍,一動不動,沉默了半晌,開口說了第四句話:“一起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