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方時勉停滞一瞬,藏在領口的半邊臉稍微擡起來,聲音壓得低,略微含混,“祝總。”
此話一出,剛才還有所緩和的氛圍再次降至冰點,祝澤眼中原本的激動逐漸褪去,眉頭稍皺,指尖在那U盤邊緣上輕輕按了按。
見此情形,徐龍碩大的身軀往祝澤面前一擋,正好遮住人群後面的方時勉,圓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倒是不讨人厭,隻是他正準備說話時,又一把被身側的楊經理拉過去。
想來也是不容易,徐龍那體型,楊經理雙手拉着他,咬牙切齒滿臉漲紅,氣都沒喘勻,汗珠從鬓角滾落,着實費了不少力氣。
祝澤這時收拾好情緒,依舊帶着溫柔笑意看向方時勉,聲音中帶着若有似無的歎息,“我們小勉長大了,連哥哥都不願意叫一聲了。”
這語氣倒是親昵得很,徐龍挑眉仰頭,把剛才想說的話暫時壓下去,十分不耐煩地揮開了楊經理扯住他袖子的手,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監控室桌面的幾個顯示器背後是一整面的監控牆,最中間最大的顯示屏在按照程序輪流放映實時監控,光線時明時暗。
一些零散的記憶片段在腦海中快速略過,方時勉此時隻覺得頭重腳輕,眼前也霧蒙蒙的,心跳聲逐漸地大過了機器轟鳴。
“祝哥。”方時勉對着祝澤輕輕地笑了笑,又慢吞吞地把頭垂下去,隐去眼中的混亂情緒,“好久不見了。”
楊經理看祝澤神色明顯好轉,立即陪笑兩聲道:“您看這事搞得,原來時勉認識祝總啊,看這孩子,平時又腼腆……”
方時勉垂眸,一時之間确實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什麼态度去面對祝澤。
思慮之間,視線之中就多出來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先是在他臉頰上停留,緊接着就是額頭上的一陣冰涼,方時勉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點。
“這裡有沒有溫度計?”祝澤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方時勉被一股非常陌生的香氣包裹,有些不适應。
經理手忙腳亂的開始尋找,徐龍也轉身去櫃子裡面翻找,之前有一段時間流感嚴重,每次交接班都會測體溫,不可能沒有。
方時勉這時才遲鈍的反應過來,朝徐龍的方向走過去,悶聲道:“我知道在哪裡。”說着便打開鐵皮櫃的第三層抽屜,拿出那把溫度槍對着自己手掌測了一下,上面亮起紅色的溫度顯示。
亮起來之後,方時勉才把溫度槍遞給祝澤,像是搞不清楚狀況那樣對着祝澤笑了笑,“還有電。”
祝澤接過去,把方時勉拉到身邊,對着他額頭掃了一下,看到溫度,表情沉了下去。
“39°,小勉,你在生病。”
方時勉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楊經理輕輕推到祝澤面前,半是關心半是埋怨:“你這孩子,發着高燒怎麼都不知道請假去看病,要是拖壞了怎麼了得,快去吧,今天就不用過來了,我叫秩序那邊派人過來頂你的崗,這邊就不用擔心了啊。”
徐龍濃眉一挑,“也叫人把我的崗頂了,我帶勉勉去醫院。”
楊經理都不理徐龍,隻笑着看祝澤,“時勉這孩子要不就麻煩祝總送一程吧,就是不知道祝總有沒有時間?”
方時勉對着楊經理搖頭,“不”字還沒發出聲音就被祝澤不容拒絕地攬到身邊。
楊經理把視線移開,隻當沒看見。
方時勉不會和人起争執,也不可能當着同事領導大吵大鬧,好像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于是便肆無忌憚。
隻有徐龍數次想說話,都被另外兩位經理帶來的保安攔到後面去,方時勉隐約聽到一句髒話,又被身旁經理說話的聲音掩蓋下去。
祝澤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眼徐龍,才看向楊經理,輕點了下頭,留了張名片給他,“以後時勉有什麼事都可以和我聯系。”
楊經理受寵若驚的接過,目光從兩人身上滑過,落到方時勉漂亮精緻的面容時稍作停留,心中頓時有了猜測。
祝澤面色平靜地親手幫方時勉脫掉那件舊馬甲,真的像一位兄長那樣牽着方時勉往監控室外走去。
明柯跟在後面一同出去,禮貌謝絕了經理們地熱情相送。
祝澤的車就停在監控室通道外面的空車位上,司機見到祝澤過來就将車開出車位,打開後座車門,幫着把燒的滿臉通紅的方時勉送進車裡,等到祝澤也準備從另一邊上車時,明柯伸手攔了一下。
祝澤手搭在車門上,停下來看着明柯,聲音平靜,“霍總的車我會處理,等我找到賀耀就帶他上門賠罪。”
“不。”明柯公式化一笑,“霍總的意思是以後不要讓賀先生出現在恒世集團,如果下次再發生此類惡性事件,将會直接采取法律措施。”
祝澤神情一冷,心裡大概也明白賀耀這次觸及了霍仲山的底線,多半也是想借此機會給他敲個警鐘。
不過無所謂,祝澤并不放在心上,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祝澤坐上車就開始給醫院聯系。
方時勉拘謹地坐在車内,他不喜歡在規律的生活中出現任何的突發狀況,但帶來這個狀況的人是祝澤,這個在孩童和少年時代都曾經帶給他溫暖的人,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态度去面對他。
原來藏在地底下也會遇到熟人,不知道老天爺是不是又在捉弄他,方時勉把外套袖子往下拉了點,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松,“祝哥,我就在這裡下吧,旁邊就是二中醫院。”
司機在後視鏡裡瞄了一眼剛好結束通話的祝澤,隻見他很不客氣地在那個男孩腦袋上敲了一下,随後吩咐道:“去安和。”
安和是目前全球最頂級的私立醫院,頂尖的醫療團隊,頂級的環境和個性化醫療服務,最先進的醫療設備和技術,以及最昂貴的價格。
方時勉縱然不太了解這些醫院,但也聽過安和,救治過許多的名人富翁,名氣很大。
“普通感冒發燒而已,我不想去。”方時勉垂着頭,貼着車門,秋冬季節,他身上就穿了件薄薄的黑色外套,外套的商标被洗的殘缺不全,尺碼也并不合身,穿起來有些寬大,襯得他更加瘦小。
外套的領口沒有完全拉到頂,露出一截纖細瓷白的脖頸,頸間還有根若隐若現的黑色細繩,不知墜着什麼飾品,祝澤的視線被外套裡面的白色圓領T恤擋住。
“小勉,今天是不想看見我嗎,還是不想要别人知道我們認識呢?”祝澤坐到方時勉身邊,從旁邊拿了瓶水擰松了遞給他,“喝點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