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籁俱寂,方時勉看到徐龍又擡起頭在與他說話,他麻木地點頭搖頭,然後埋頭去咬菠蘿包。
吃着吃着,方時勉忽然就開始反胃,沖進廁所劇烈地嘔吐。
吐到什麼都吐不出,腦袋一陣陣脹痛,像是有人用刀在切割那些神經。
手不受控制的顫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整個世界都開始像漩渦一樣輪轉。
徐龍和店員都在旁邊,店員臉都吓白了,趕緊給老闆打電話,說店裡有客人吃出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也就一瞬間,耳邊才重新響起聲音,徐龍焦急地扶住他大喊,方時勉才從那種混亂地情緒中抽離出來。
那些爆炸聲,那變形的車門,那沾着他血液的石塊,那人蒼白的臉以及起伏微弱的胸口,警車救護車的鳴笛……
一個在車禍後,救治無果死去的陌生人罷了。
就在方時勉情緒抽離出去的一瞬間,那些記憶好像也被裹了層霧,沒有任何緣故的變得朦胧起來,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那些細節全部都被模糊掉,像是掉進了下雨天卧室的那扇窗子裡。
“沒事的,我沒事,就是突然有點惡心,吐了就好了。”方時勉說完又緩了幾秒,按下沖水鍵,接過徐龍遞來的帕子擦嘴,看到徐龍和店員猶豫的目光,找了個理由。
“我暈車,今天坐了太久的大巴,可能還有點感冒,就會想吐,正常的,不用擔心。”
徐龍覺得和方時勉在一起,很容易被吓死,他平複好心情,“你剛剛那張臉,白得像瓷磚,魂都給老子吓掉了,你該不會也被撞了吧,醫院給你做過檢查了嗎?”
方時勉點頭,安慰道:“拍了片的,我很好,真的不用擔心。”
“你小子真的。”徐龍擺擺手,這會披薩也吃不下了,就帶着方時勉洗了臉往外面走。
走的時候聽見店員又在打電話,喜極而泣,“老闆不用來了,是的你有救了,是暈車,他們已經走了,嗯嗯,你不用賠錢。”
“……”
徐龍沒吃飽,去小區樓下吃了碗抄手。
這店面很小,大部分桌椅都是擺在外面的,價格很便宜,小區裡很多人都愛來吃,晚上生意也很好。
方時勉已經完全沒有進食欲望,好像遲鈍的大腦在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他經曆一場極其慘烈的車禍現場。
他點開視頻軟件,不知道是不是監聽到了他和徐龍的對話,刷出來的第一條視頻就是延山公路那場車禍。
方時勉趕緊點了暫停,長按之後,點擊了不感興趣,軟件立刻自動播放下一條視頻,并且彈出一條小字。
【已減少此類視頻推薦。】
方時勉卻目光空洞地盯着重新刷出來的一條養身科普發愣。
徐龍兩口吃完,把桌上丢的紙巾掃進垃圾桶裡,站起來掃碼付了錢,“走吧,早點回去睡覺,明天又要上班了。”
方時勉趕緊收起手機點頭。
徐龍把摩托停好之後掃視一圈,回頭問方時勉,“你那小綠呢?”
“剛才摔了一下,我騎到賣電動車那去檢查了,他說轉向和顯示屏那裡有點小問題,配件到了明天就能修好。”
徐龍聲音下意識放大,“車也摔了?這你都自己擔着,你吃他家米了還是偷他家菜了,小屁孩心地那麼好呢。”
“他……給過我錢,很多。”方時勉不知道如何解釋,隻覺得腦袋又開始變得鈍痛。
徐龍想起方時勉始終不願意透露的過往,心裡猜測可能是小時候給過方時勉救助的有錢人,于是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最後也變成短短地歎息。
算了算了,都是小事。
怎麼說見義勇為也是好事,雖然處在現在這個被欲望吞噬的社會,徐龍并不提倡,但也還是硬着頭皮誇了兩句,“怎麼說也是做了件好事,開心點,明天中午不吃食堂,哥請你吃飯。”
方時勉耷拉着腦袋沒吭聲。
徐龍知道方時勉信那些鬼鬼神神的東西,于是拿出終極法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看着方時勉猛地擡起來的眼睛,繼續說:“不是老說好人有好報嘛,你以後肯定就順了,相信哥。”
方時勉這才點點頭,頭好像都不痛了,非常認真地看着徐龍,“哥,你說得對。”
回了出租房方時勉還在琢磨徐龍的話。
救人一命,可是他沒救活,也能有功德嗎,方時勉倒在床上,看着卧室那扇窗戶,亂七八糟想了很多很多,那些畫面不斷浮現,沒有邏輯地到處跳轉,有時是童年看到的花,有時候又是他想象中的未來,接着又是那燒的焦黑的石壁與駕駛室不斷往外流出的深色液體。
最後是染紅了那片寂靜的火光。
鬧鐘響起,一切又都重新沉沒下去,回憶像是積蓋着厚厚灰塵的照片,将那些激動和尖銳全部掩蓋直至生命消散的那一刻。
十一月中旬,方時勉和徐龍休假一天,換晚班。
徐龍把腿翹到操作台上被上廁所回來的方時勉搬下去,他刷着手機,有些驚訝的咦了一聲,“江洲集團宣布破産了。”
“雲錦不就是江洲的嘛。”方時勉拿了幹脆面在吃,“公司破産了,我們是不是也要重新找工作?”
徐龍看傻子一樣地看他,“地産公司破産管我們物業公司什麼事,啟合又不是江洲的子公司,如果雲錦發生大爆炸才關我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