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瀾狼狽地移開眼。
“合歡,送你去康家,其實,我已經做好安排。那隻是一場虛假的婚事,等我處理好一切,會接你--”
“前朝的事太忙,我無暇顧及到後宮,合歡,你聽話,我不會害你--”
合歡始終垂着頭,任憑他怎麼說,隻咬牙維持着行禮的姿勢。
她的眼睛好漲,眼前的一切也變得模糊,哪怕再用力看,也總是不清,蒙着一層霧。
突如其來的煩躁沖擊着她的理智。
沒有聽到她的回話,殷明瀾煩躁地搓搓手指,看着她倔強地行禮。
要用這種方式,和他劃清界限,表明她的委屈嗎?
“你不理我,不再和我說話,對我這麼冷漠,孟合歡,你真殘忍。”
合歡心裡的悲傷像海浪一樣打過來。
此刻,眼前這個雙眼含着冷漠的男子,硬生生抹去方才回憶起的記憶。
合歡幼時是愛鬧愛笑,極怕孤獨,她受不了一個人靜靜呆在殿裡,可那時她剛到宮裡,還是皇後的太後不愛見她,其他妃子也是面上問幾句,雖然父皇待她好,但朝堂上的事耗盡心神,她如何能再煩他。
她不想一個人。
後來,她去了宮中學堂,費盡心思,這才有了一衆好友。
而殷明瀾,起初處處與她作對,雖然煩人,但打發時間尚可,還算有趣;并且忽然有一日追着她說,願永結為好。
她信了。
合歡的淚水墜到地上,明明在眼裡那麼熱,那麼暖,為什麼至頰上,卻冰的讓人寒心呢?
十指尖将掌心紮的生疼,她也不覺。
她緩緩起身,站直身子,看着他。
“為什麼不能忍忍,非要弄得大家都這麼難堪呢。”殷明瀾終于忍不住道,“難道就你一人難過嗎?”他忽然握着她的雙臂,将她扯得趔趄。
合歡嘴角微彎,她已經很累了,很痛了,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露出個苦笑來,隻因阿娘說,笑着的合歡最好看了,大家都隻喜歡笑着的人。
所以她從不忘将笑挂在臉上。
殷明瀾卻一愣。
這是在嘲諷他?
身為皇帝,自己的妻子都做不了主,能力很差,還要依靠妻族才能穩住皇位,性格懦弱,在母後咄咄相逼下隻能将最愛的女人送到别人家裡做妻子,他心裡漫起一點愧疚,但--
這是他能改變的嗎?合歡不能怨他。
皇帝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更何況,聰明機智如她,不也隻能眼睜睜地被母後拿捏着婚事,就像主人手裡的風筝,拽一拽她,就翻個跟頭,不是嗎。
殷明瀾的心裡松了口氣。
或許這口氣在父皇在世時就已經埋下了。
他幾乎帶着幾絲惡意的,看着她有些痛苦掙紮的樣子,他竟也感到一絲痛快--憑什麼我一人受折磨呢?
回過神的時候,合歡已經摔倒在地上,她隻吃了幾塊點心,本以為回宮後能吃頓飯的。
胃裡是灼熱的痛,這痛讓她在殷明瀾猛地放開手時沒有力氣穩住身體,而是順着他的勁道摔到地上。
許久許久,才從手肘處四面八方處有了疼意。
殷明瀾立在高處,冷冷看她。
他原本想要拉住她的,可她實在太倔強了,這性子,沒有皇後萬分之一的順從。
都是他往日太過縱容,也讓她受些苦就好了。
合歡的手垂在地上,已然動彈不得,她生的瘦弱,連日來又飽受病痛折磨,這一碰便碰到骨頭上,比之皮肉傷重了十倍。
“合歡。”他的聲音飄飄然的,像是浮在天上一樣,落在她耳朵裡,像是三十裡地外看見有人撫琴,卻隻聽見幾個零星響聲,串不成曲。
他似是很無奈,“我們都很累很累了,康家的事,這次你任性離開的事,也都罷了,你為着撒氣也好,懲罰我也好,我也不計較了。”
他似乎失望極了,“原先長青與我說,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才發現,他說的果然不假。”他痛心疾首,還是捺不住心裡的氣:“那個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的孟合歡,難道是裝出來的?短短兩年,你就變了一個人。”
合歡原還呆呆地看着地上,耳朵裡進了這句話後,才勉強擡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