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一點也不在意。
風吹過來,頭發被吹得亂飛,影子的頭發也膨脹起來,她指着影子,咯咯笑了,影子也指着她,也笑。
合歡在等人。
等涼亭裡的人走了,她去吃東西。
肚子有點燒,比頭還要燙。抗議着她,告訴她需要糕點。合歡很餓。
但那兩個人還沒有走。
合歡摸了摸肚子,輕輕哄了哄它:“都是我不好,你乖乖的,一會就能吃東西了。”
肚子吵得更大聲了,像一個年幼的孩子,哭着鬧着。
合歡幾乎以為那兩個人發現了她。
可惜沒有,那兩人還在說她的壞話。
“那你呢?”宋輕時問道:“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和他往來嗎?惹得太子天天吃醋,你都不理會。”
白毓嗆了一口:“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你還提出來,宋輕時,你再逗我,别怪我說出什麼好話來,誰不知道誰啊?”
宋輕時一點也不怵,他将桌上的糕點扔下去喂魚,餘光看見假山後那團影子動了動,似乎伸出手,心裡終于暢快了。
“你那時候的勁頭,我還以為你喜歡她呢。”
白毓猛地擡頭,月色朦胧,看不清他的神情,他死死盯着眼前的道士,半晌從從嘴裡面吐出幾個字:“宋輕時!”
那人卻不在意:“我隻是好心提醒而已,如今陛下和攝政王鬥法,你若有意娶她,豈不兩全其美?”
白毓眉頭緊皺,他這話,他曾經聽孟合歡提前過。
早在陛下娶高皇後之時。
孟合歡有些猶豫地看着他。
那時,少女因為羞窘低垂着頭,修長的脖頸就那樣露了出來,像極官窯場新出的細長瓷瓶,溫潤無暇。
她很快就擡起頭,眼裡都是祈求:“白毓,可否幫我一回?”
她似乎是因為自己要提的要求極度不安,櫻唇上都有貝齒留下的印痕。
長甯公主是京裡數一數二的美人。
但她平時太端莊從容,叫男子生不出保護欲,閑人隻會敬畏,卻不想能看到她這副樣子。
難道陛下就是天天見着這樣的公主嗎?
她在陛下面前,也是這樣祈求的這樣婉轉讨好他,取悅他,甚至柔軟的身體貼着他,抱着他嗎?
“幫你什麼?”他幾乎是踩在雲彩上一樣說出那番話。
雲霞明滅間,天上仙子向他垂眸。
“你向太後求娶我吧。”她鼓足勇氣道。
那一刻他心裡被巨大的喜悅填滿。
當然,并不是宋輕時那家夥說的,他心悅合歡,隻是因為,隻是因為合歡公主選他幫忙。
對,就是因為這個。
至于後來為什麼鬧翻了呢?
小娘子有些局促地解釋:“當然,隻是假成親,隻要過一年半載,咱們就和離,其餘時間,各自--”
“孟合歡!”白毓怒斥,“你這是把我當作什麼?”
她的眼眸有些灰了,沒有解釋,隻是說:“果然,還是不行麼?”
白毓很憤怒,她這是将自己當作什麼?棋子?用完就丢的帕子?髒了就扔的衣裳?
還是貪圖她身子的無恥之徒?
謹慎地提出假結婚,是怕他做什麼,還是,要為某個人守身呢?
想到這裡,白毓心裡一冷,隻是道:“我們這樣的世家,隻會娶世家女做妻子,朱門對朱門。”
公主臉色極白。
是了,世家人連皇室的面子都要駁回,何況她一個不是皇室血脈的公主。
于是匆匆說了聲唐突,就離開了。
從往事中脫身,白毓說不清心裡什麼滋味,或苦或澀。
他讨厭這種感覺。
“好了,以後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他的聲音很輕,傳到合歡耳朵裡就更輕了。
“我們和她不同。”輕巧幾個字,說不盡的輕蔑。仿佛天上仙人垂手,看見腳邊趴了一隻蝼蟻,然後說了一句衆生自有劫數,踩向蝼蟻的腳一點也不留情。
合歡揪着領口這才微微喘出口氣兒。
這就是她的好友嗎?
那她活着,還真是失敗啊。
合歡努力勾起嘴角,甚至用手伸到臉上提起兩邊嘴角。
好了好了,不難過了。
她笨拙地安慰着自己的心,因為它一直疼一直疼,疼的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叫碎掉的他好受一點。
她太笨了,沒能力保護它,也不知道該怎麼保護它,它的軟肉就那樣笨呼呼地露出來,讓人一眼看見,刺的自己渾身是傷,卻總是躲不好,總被人發現。
隻會躲避起來舔舐傷口。
别怕,忘了就好,把這些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