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竟沒有生氣。
他擡起雙手,示意衆人平複心緒:“我何曾不知諸位不平,但我等整日厲兵秣馬,習兵練武,實在沒有時間玩這些陰謀詭計。”說完,他似冷笑一聲:“再者說,這是殷家的江山,我等如何置喙?”
“王爺,莫非是在顧慮世子?”
說話的是一眉目狹長,精光乍現的男子。
攝政王眉目一凝。
那将軍一聽,倒立即嚷嚷開:“我就說這地方不能多待,偏偏你們還特意請大儒和世子說話講文。”他卻将矛頭指向對面的謀臣清客:“在那君君臣臣中打轉,真是教壞世子了。”
“鐵柱--”一袍澤扯住他按到座位上:“王爺面前。不得無禮。”他低聲警告。
奚征沒有說什麼。
清客詹子光道:“世子爺思慮周全,一味打打殺殺失了仁心,哪有用計謀更妥當?”
“每次王爺受那小皇帝羞辱,世子總不同意我等反了,憋着一肚子氣,論理說,世子尊貴,我這種大老粗不該說什麼,但總是忍受,他們難道就會放過我等?”
“況且,王爺,世子這親事訂的太匆忙了,我等從北地趕來,也隻趕上個喜酒。那公主是小皇帝義妹,如何敢放在世子身邊?我等晝夜所盼,不過是期盼王爺府上有能擔大事的王孫,兄弟們也有個奔頭,如今倒好,世子不喜大業,又有這麼個個世子妃陪着,怕不是歡天喜地去當小皇帝的妹夫了。”
另一個清客王光則扶須道:“這将軍且将心放肚子裡,咱們世子可是橫刀奪愛,小皇帝恨還來不及呢。”
他轉而對奚征道:“王爺這一計實在高,不僅是明計,激起世子相争之心,善待長甯公主,得了武将們的好感。而且,先帝愛重長甯公主,不僅僅因為他膝下寂寞。”
見他如此吹捧,許多人不以為然。
“一個小女娃,不過生的好看,惹得小郎君青睐而已。等世子知道手握權力的滋味,自然什麼也抛諸腦後了。”
那清客卻神秘一笑:“先帝那樣的人物,怎會給太子随意選妻子。我一師兄曾在宮中書房任教,提起那位公主,也隻贊不絕口,說是天縱奇才,若是男子,必是良相賢臣,他年名垂千古也未可知。”
“先帝這麼狡猾,竟不是在選兒媳,而是選輔臣啊。”鐵柱将軍樂了:“可惜兒子驅狼趕虎,引狼入室。”
攝政王仰頭一笑,衆人說話聲立時停下。
“得此佳兒佳婦,實在是上天厚愛,各位都是本王一眼相中的人才,事實證明,本王的眼光并無錯處,世子妃如何,日後也就知道,當務之急,是北邊如何處理。”
詹子光道:“王爺,小皇帝能迅速廢了皇後,不就是向我等表明誠意麼,那高相也忒不識趣,明明有求于我等,臨了還要惡心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理當如此的事,一番表演,還要我們感恩戴德。”
“如今列位趁着現下無事,和家人們好好團聚吧。”攝政王慢慢說了一句,諸人皆神色凜然。
适時,北風攜着漫天雪花,直沖着王府而來,窗紙嘩嘩作響,偶爾還有房上瓦片被吹得落下,啪地一聲。
“北地的梅花想必就要開了。”攝政王饒有興緻地說。
“我等可緩緩歸矣。”他别有含用意地說了這麼一句。
聽懂的人,頓露狂喜之色,哪怕用力壓制,也和那些茫然之人不同。
大鵬一日随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
如此寒夜,攝政王卻開了窗戶,任憑風雪刮進來,屋裡頓時一寒。
清客們卻哈哈大笑:“這風來的正是時候。”
鐵柱将軍看着粗笨,實則心思細膩,他隐約覺着一些,但卻說不出來,隻是心跳一聲重過一聲,或許,他很快就可以回到故鄉了。
而京城--
他望着皇宮的方向,他是跟着攝政王來京城的,京城确實好啊,好吃的東西,好玩的樂子,說話聲輕柔的姑娘,和北地一掄鞭子縱馬跳起來能一人高的姑娘一點都不一樣。
可是,他還是想家。
當初王爺興沖沖地來救駕,可這富麗堂皇,路不拾遺的京城,他吃人啊。
王妃沒了,世子病歪歪的,還瞎了,他們這些部将也每天提心吊膽,生怕被人拿住錯處連累王爺,窩窩囊囊,哪裡像條好漢的樣子。
軍師還在北部監軍,他們這些人一部分跟着王爺窩在京城,一部分在北軍裡履職,唯有這次世子大婚,除了軍師和實在走不開的,都回來了。
哪怕是他這樣的人都知道,王爺怕是借機另有打算。
可緩緩歸矣...
他更希望,下此再來這個京城,能以另一種身份,揚眉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