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這幾日－－”殷明瀾莫名有些緊張，聽見她當衆宣稱那盞燈是為奚瓊甯求的，想也不想就跑下船。可真的追着她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尤其她那一雙冷漠陌生的眼眸直直看過來時，一瞬間要将他溺斃。
他喉頭發緊幹澀，嘴裡的一聲聲質問怎麼也說不出來，原本想問她究竟鬧夠沒有，想利用那個世子氣他到什麼時候，但出口竟是想問問她過的還好麼？
孟合歡看着眼前的人，她記得他，王朝的皇帝，公主的皇兄，更是她失憶前的舊情郎。不過，她沒有一絲因為這些疊加在一起的身份就對此人稍稍容情的意思，方才好不容易看見瓊甯在前頭，偏偏被這人喊了一聲，扭頭又見不到人影了。
她有些生氣地冷聲道：“郎君有何事？”縱然他是皇帝，她也不願在生氣時還要看這舊情郎的臉色。
更别提失去的記憶裡，這位無論是做兄長還是情郎都十分不稱職，合歡更不願與他多說幾個字。
“你－－”當皇帝久了，連母後面對他時再也沒了少時的疾言厲色，他應該是第一次見人這般冷言冷語。
今日是上元佳節，好不容易遇上她，殷明瀾并不願意将人氣跑，少不得壓下怒氣道：“方才的事我懶得和你計較，如今若華白毓他們也在，今日咱們就暫且放下煩惱，好好飲酒取樂，如何？”
說着話時，殷明瀾又想起幼時玩鬧時的樂趣。
其實一開始，燕京的郎君女郎們十分排斥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公主，畢竟她父母雙亡，家世敗落，也沒有家族撐腰，皇家的身份在他們這些氏族看來也算不得什麼，流水的皇帝，百年的氏族，就算王朝更疊氏族也照樣屹立。
更何況，長甯公主從小住在北疆，那裡到處是沙子，荒涼的不可思議，還不如鄉下土窩窩，哪裡比得了小橋流水花香鳥語氤氲出的富貴地，小地方來的土丫頭，什麼都不會，哪裡比得上從小講究琴棋書畫四書五經的小郎君小女郎？
殷明瀾的眼裡多了絲柔情：可孟合歡就是有這種魅力，不超過一年，内書房所有人都開始喜歡她。也是，就算京城是第一繁華之地，可世間還有其他有趣的美景和玩物，而孟合歡這個人就代表着新奇驚喜，一成不變的生活裡多了特别的趣味，足夠讓人目眩神迷了。
她說起沙漠裡高飛展翅的鷹，說起綠洲裡長在水裡的樹，柔然人各種風俗喜好說的頭頭是道，父皇更是十分喜愛她，竟親自教她舞樂之道，連太子都沒有這種殊榮。
以前，殷明瀾和高長青，言旐他們一起玩，這是從小的情誼，後來，也不過加了一個孟合歡而已。
“合歡，我們許久未曾私下聚過了...”發生了太多事，太多巧合誤會，就連殷明瀾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但将近十年的情誼，難道就要這樣分崩瓦解嗎？
今日正是一個好時機，大家聚在一起說說話，将誤會什麼的都說開。
合歡不覺得自己和他們有什麼情誼，即便有，那也是過去的事了，況且，如今她已經嫁到攝政王府，從這一層面看，如果被王爺知曉她和皇帝一方人秘密約見，難道不會懷疑他們私下勾連，她孟合歡為間？
嫁到王府，哪怕這樁姻緣并不能長久，但合歡也不想背着這個罪名和瓊甯分開，這樣會玷污了兩人相識的情誼。
紅衣女郎淡淡擡起眼眸，皎若素月的臉龐在月光下凝光，她道：“不必。”
殷明瀾猛地盯着她。
這黑袍少年天子蹙緊眉頭，一雙利眼仿佛被她的冷淡灼傷，他上前一步道：“今日我這般低聲下氣地懇求，為什麼你仍然熟視無睹,難道你這顆心就是鐵鑄的不成？”
見他上前，合歡立刻後退一步。
殷明瀾被她退後的這一步灼傷了眼眸，他憤憤道：“怎麼，恨我恨到這般地步？”連靠近一點都難以容忍？
他想不通，為什麼忽然變得如此絕情。之前他和高長川聯姻時，也不見她如此抗拒。難道成了婚，她就要和他保持距離嗎？孟合歡并不是世俗裡那種出嫁從夫的女郎啊！
“不，我并不恨你。”合歡有些疑惑道，恨也是需要力氣的，沒有愛，哪來的恨？如今他們也不過是見過幾面的陌生人而已。
“如今我已然婚嫁，夫君醋得緊，他是個好人，我不願傷他，那些前塵往事就都忘了吧，從今往後，陛下莫要私下再尋我。”聽起來十分不近人情，但這是合歡心底所願。
事實上，和前情郎說幾句話已經是合歡的底線了，大街上人來人往的，保不準有人看到，萬一要是傳出去，合歡自己是不怕人說，但她不想給瓊甯帶去麻煩。
那些人的嘴有多毒她又不是不知道，瓊甯總是願意将人想的很好，哪裡知道有的人有多麼的壞。
殷明瀾沒想到竟然聽到這句話，這句完全沒可能從孟合歡嘴裡說出的話，以她的驕傲，怎會願意承認這婚事，還将那人稱作夫君？
身邊太監吓得身子都在發抖，可他發現，陛下的身子也在發抖。
“不，我不信，你是在報複我。”殷明瀾眼睛有些發紅，可他還是硬擠出一抹笑。
夏成仁也算是看着兩人長大的，從小到大吵過的架數不勝數，好多時候連先皇都拿他們沒辦法，如今這裡隻有他一人，為了往後不被遷怒，他隻得哆哆嗦嗦地勸：“公主莫要說一些違心話，陛下聽了多傷心啊。王府的婚事若不是您自己應了，陛下必定不會下旨的。”
“您啊，總是這麼個急性子，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他想要好好勸勸兩人，氣頭上的話傷人。
合歡卻立刻跟上話音，她不想再去追問以前的是非，隻想保護好現在的安穩生活，既然眼前的人非要胡攪蠻纏，那她不介意再将話說的更明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