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白毓心情很好地哼着曲子,甚至聽小厮說祖父又讓人來訓斥,臉上的笑容依舊沒下去。
他在書房找到積年剩下的花箋,甚至饒有興緻地親手給花箋熏香,那香是他身上常帶着的,甚至燕京人都知道,天上白玉郎,誤沾丹桂香,說的就是他白三郎。
他喜歡桂花,喜歡到癡迷的地步,哪怕它香味實在太過濃郁,也攔不住他喜歡。
取了今年新到的端硯,拿出紫檀筆,落筆就是幾行字:合歡公主親啟,今日一見實在匆匆,吾實有許多話要對公主言,特厚顔滋擾,盼明日過府上一叙。
“白毓上。”筆走龍蛇的幾個大字,隐約浮出桂花香味。他心滿意足地将信裝進信封,然後喚小厮進來。
“去,将這帖子送去攝政王府,本公子明日正午,就去王府拜訪。”
小厮卻面有難色,期期艾艾道:“公子,這...老大人那怕是...”
老大人,就是白毓的祖父,白家家主。
白毓面上的喜色忽然淡了淡,是啊,在這個家裡無論他要做什麼,都要過問祖父的意思。
他揮揮手,忽然失去興緻。那小厮苦着臉,戰戰兢兢地帶着花箋去後頭家主的輝光堂。
他也不想和少爺作對,但家主的命令他一個下人怎麼敢違抗?看來至少這幾天,他又要穿自家郎君給的小鞋了。
說起來還不是都怪公子,整日裡放浪形骸,不務正業,一輩的郎君裡頭,就數他最不成器,愛鼓搗一些歌舞小道,家主放不下心,也說得過去。
他看着手中花箋加快腳步,等禀明家主後,還要送到攝政王府去,雖然他覺得家主同意的幾率很小,畢竟白家和攝政王府向來沒什麼交情,冒冒然去拜訪算怎麼回事?再者說,自家公子先前被人家趕出來,丢了好大的臉,這回竟又要去。
小厮不解又納悶:以前也沒見公子對長甯公主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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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若喜歡,奴婢叫那小旦過來侍候。”金雀兒看了一眼合歡,見她眼睛不離戲台子,便提議道。
合歡注意力壓根不在那小旦身上,她隻是看台上小旦小生打情罵俏,肆意玩鬧,想起自己的境況,莫名代入小旦那寡居愛嫉妒的嫂嫂身上,心底有一股子深閨怨婦的怨氣。
台上恩恩愛愛,台下形單影隻,郎君甚至一點也不擔心自家嬌弱貌美的娘子,哼,也是個無情無義之人。
方才被白毓那麼一擾,她也沒有吃飯的興緻,帶着丫頭進了一邊的戲園子,裡頭的飯食說不上精緻,勉強可以入口。
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一晃一個時辰過去了。
反正回去也是一個人,就算身邊有丫頭說話,也沒什麼意思。不像瓊甯,他慣常不會玩鬧,可若合歡興緻起了,他也絕不掃興。
眼前的戲已經演到那小旦瞞了小生一件事,偏偏被小生知道了,自此躲着,兩人生了隔閡。正演到小旦控訴小生對她薄情時,一折子戲唱完,今日這本戲已經演完,後面就是另外的戲了。
合歡看的眼睛正熱,也不知那編者是何人,竟句句寫到她心坎上。
“張生簡直太過分,明明庚娘為了他,柴米油鹽親手親為,還日日熬夜做衣裳隻為博得他歡心,而他呢,為了區區一個小事,竟然大發雷霆,從此再不見她,太狠心了。”
合歡覺得,那小旦的淚水仿佛在她心上滴個不停,每每想起,竟感同身受。
金珠兒等人對視一眼,也不知公主是單單說那戲,還是指桑罵槐。
“這可不是小事,若不是庚娘私下裡見她表哥,張生如何會發怒,如何會怒氣上身,纏綿病榻?明明是她自己不檢點。”外頭忽然傳來一聲嬌喝,為張生打抱不平。
戲樓的雅間,為着能看見戲台子,通常不封窗,這就導緻隻要說話大點聲,周遭都能看見。而今日這折戲可是燕京名角小雲天,他的戲座無虛席,包間滿都是人。
合歡被怼個正着。
若是往日,隻争吵幾句就罷了,可今日她正氣惱,那女子正撞上來讓她出氣,豈有放過之禮?
她挑挑眉毛:“是那表哥自己見異思遷,見庚娘成婚後日子美滿,心裡又嫉妒,是他倒貼,庚娘不過是倒黴被張生撞見,關她什麼事!”她隔着牆就與人理論起來。
更是氣的小臉通紅,一雙眼睛瞪的渾圓,說到激動處甚至挽起袖子。
“哼,殊不知瓜田李下,人言可畏,庚娘一開始就不應該見她表哥,明明知道會有人看見,鄰居們說閑話,張生一定會知道,還非要見,見着人還不離開,非要說話坐實了,哼,她這心思,打量誰不知呢,也就是張生好性兒,換作其他人,就不是吃冷臉子那麼簡單!”
女郎牙尖嘴利,倒将合歡氣了個倒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