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款冬固然對廣玳依賴自己感到十分欣喜,可轉念一想,左右不過各自分開行動半日,莫非是,遇上什麼事了?華款冬憂心着,但見廣玳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便也順勢摟得更緊。
約莫半柱香時間後,将頭埋進華款冬懷中的微生廣玳悶悶開口道,“清遙。”
華款冬以下颏輕輕抵了抵廣玳頭頂發旋,柔聲應着,“嗯,在聽。”
廣玳被撓的有些酥麻,稍稍縮了縮脖頸,後仰着擡眼一錯不錯望向華款冬眼睛,才又出聲,“待我了結郄陽城諸多事宜,你随我回黎安,上府向我爹提親罷。”
一語,言簡意赅,廣玳又伸手捧住華款冬雙頰,心頭久違泛起陣陣緊張。
華款冬沒想到微生廣玳會突然提及此事,心頭大驚瞬而被大喜覆蓋,嘴角止不住上揚,生怕廣玳反悔,猛一點頭,狠狠應了。
“好,多謝娘子這麼快便願意給我名分!”華款冬激動得将廣玳抱上馬,暢快駛向遠處。
馬兒跑過一段路後,華款冬俯身探向廣玳耳邊,斂了幾分喜悅,輕語:“你果真沒猜錯,馬宅後院有間暗室,時間緊急我來不及探入其中,但我見到了一個頭戴玄紗兜帽的覆面人,眸子是淺褐色的,不是夏國人。”
廣玳了然嗯了一聲。
華款冬便繼續說着,“風拂開那人外衫時,我瞧見了他腰間挂着一個細小竹籠。”
“那人會使蠱?”廣玳頓覺不妙,眉梢不自覺垂下,小嘴一撇,又問,“是男子麼?”
華款冬未察覺什麼不對,回了聲是。
“那就好。”廣玳說着,語氣輕佻,“華神醫改行去做捕快必是也能一鳴驚人,觀察得這般細緻入微。”
華款冬回過味來,明白廣玳這是意識到山雨欲來,不想過早就沉浸在凝重氛圍裡,拿他打趣呢。
二人回到商隊所在同裕客棧時,谌虹正就着客棧最後一間餘房歸屬于何人而與掌櫃的理論着。
郄陽城每年初冬開市,大部分商隊俱會與熟悉客棧定好長期住宿契書,以免得到達時各家人滿為患,落得個流落街頭不光彩的下場。
谌虹年年都是大手一揮,一舉要下同裕所有空房,今載也絲毫不例外。
不料這夜不知哪來了個姑娘,非要出十倍價格買一間房,逼得掌櫃的跑來找谌虹商量着能否退一間空房,并同意将對方多出的錢與谌虹五五分。
谌虹可不缺錢,自是不在乎這蠅頭小利。
在外人看來,谌虹是不拘小節好說話的生意人,可廣玳知道,好說話的前提是谌虹對此事留了餘地。每每決定做某事時,谌虹總會提前做好預案,倘若交易方提出的條件在她預設範圍以内,她自是能慷慨接受;反之,若對方得寸進尺妄圖打破她的規劃,谌虹便絕不會退步,說一不二。
身體裡流着谌家血的,都這樣。廣玳娘親還在世時,曾這樣向廣玳自嘲着。
谌虹早預設好了每一間房的用處,錢也早結算完了,風塵仆仆趕到此地,被人劈頭蓋臉逼着強行吐一間房?沒這道理。
掌櫃的見這最大的長期客戶油鹽不進,讪讪賠着不是,去跟那不速之客告知結果去了。
谌虹得勝歸來,招呼着晚歸的廣玳趕緊用些餐食,再晚怕會積食。
廣玳點點頭應了,拉着華款冬坐下,細嚼慢咽着谌虹依着廣玳喜好準備的飯菜。
酒釀小湯圓最後被端上桌,廣玳舀了一碗正細細喝着,就見華款冬倏地站起,将廣玳護在身後。
“有血腥味。”華款冬語速不禁加快,“玳兒,你先回房。”
廣玳也知道武力值不太高的她,一旦真打起來也成不了助力,放下碗撈上棠枝就準備小跑上樓。
然而就在她起身瞬間,便看到一青瞳女子捂着肩頭跌跌撞撞進了客棧。
“是她!?”廣玳猛然認出這是白日裡在馬宅同馬勃争辯的女子,忙戳了戳華款冬後背,小聲說道,“這人和馬竹楓頗有些淵源,有沒有什麼法子,我們先示個好,同她聊聊。”
華款冬收劍入鞘,掏出一個碧玉陶瓶遞給廣玳,“防人之心不可無。”
“知道。”廣玳接過藥瓶,又喚來棠枝,從棠枝手中拿了些東西,對着自己的臉三下五除二捯饬了一番,接着慢慢朝女子走近。
“姑娘,莫怕,是我,白日裡在馬宅見過的。”廣玳邊說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臉,見女子臉上戒備更甚,忙解釋道,“我也是因着與那馬勃頗有些仇怨要報,這才混進去的。我們是相同陣營,我可立誓。”廣玳忙舉起右手,誠懇說着。
“姑娘,箭傷可等不得,”華款冬被廣玳一把拉過,“這個人,這個人醫術可高明了,姑娘,先治治傷罷。”
青瞳女子似被說服,收了短刀。廣玳也适時将藥丸倒出,遞了過去。
廣玳房間裡。
華款冬利落處理好了竺艾納傷口,端着血水出了門。
“竺姑娘,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遇到了什麼,怎的突然傷得這樣重。”廣玳循循善誘着,“原因可能不便詳述,但我一定會調查清楚馬竹楓事件真相的。這你可以放心。”
若說初見時竺艾納眼中還尚存着愛人或許還在世的希望,到被告知愛人絕無生還可能時心中希望便已是脆弱不堪,現下,廣玳瞧着竺艾納,對方眼裡,徒剩孤注一擲的偏執,最後一絲希望業已徹底消失不見。
廣玳天生有着讓人心安的氣質,竺艾納卻拼命仰着頭想讓眼淚回流,倔強不願再露出一絲怯懦。
可是心痛如絞,哪怕仰着頭,淚水也多得不停向外溢出。
“我,去了阿楓碑前。”竺艾納緩緩開了口,“算那老匹夫還有些良知,将他的遺物放于銅匣之中,立于冢偏處。”
竺艾納又将手邊精緻短匕舉起,“這把匕首,是我娘留給我的,作為以後挑選到心選郎君的信物。”
廣玳點點頭,“所以你将它贈予了馬竹楓防身。”
竺艾納似乎憶起了當初她非要送短刀給對方卻不想把對方狠狠吓了一跳的情景,苦笑了一聲,“馬竹楓除了詩文歌賦,再無甚擅長,偏偏又生在一年總有那麼段時間魚龍混雜的郄陽城,”竺艾納垂眸,“我送他這短刀,想他能拔出防身,又盼他永遠都不會有需要拔開的機會。”
廣玳默默聽着,悄聲道,“這并不沖突。”又暗暗想,人總是這樣矛盾的。
“我怕他若真遇到危險,第一次拔刀使都不會使,便提前在刀鞘裡面放了一隻施好了咒的蠱蟲。隻要阿楓遇不測拔了刀,那蠱蟲便會頃刻間鑽進歹人體内,不消片刻對方便會失去知覺。”竺艾納繼續道。
廣玳懂了,之所以隻是失去知覺而不是即刻斃命,恐怕是竺艾納也留了一絲希冀——馬竹楓可能會在其他情況下拔刀,若是被誤傷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