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竺~”
竺艾納翻身下馬還未站定,微生廣玳一個閃身就猛撲了過來。
幸得馬兒經驗豐富底盤頗穩,将兩個抱在一起搖搖欲墜的姑娘穩穩抵住,免了兩人與青闆石面的親密接觸。
華款冬也輕輕松了口氣,悄悄踏回了自己邁出的腳步。
廣玳見竺艾納滿心滿眼俱是對他們新得蠱蟲的探究,簡單寒暄完就牽着竺艾納去了相府暗閣。
金烏自當空緩緩向西落去,廣玳又潤色了幾遍準備交予父親的奏疏——主動向聖上請命,振興無月街。
既要盡可能不暴露自己重生,又要讓皇帝放心交付,廣玳真可謂絞盡腦汁,閑時就想修改潤色一番,朝夕之間反複将奏疏遞出去拿回來,連微生瀝啟都對廣玳這難得的猶豫不決感到驚詫。
竺艾納足足研究了三個時辰,才從廣玳專門為她置辦,擁着衆多蠱蟲觀察器具的屋子裡出來。
棠枝早早端着華款冬每天給微生廣玳炖好的陳皮紅豆沙候在一旁,見竺艾納落座,手腳麻利置于其身前。
“竺竺,同我一起用些罷,通氣除煩,清心養神。”廣玳熟練介紹着,放下調羹,淨了淨手,以指腹輕輕撫平了竺艾納深深蹙起的細眉。
“看來我猜測得倒還挺準,這兩隻蠱蟲真是‘師出同門’?”
深研那蠱蟲耗時頗久,竺艾納腹中早已空空,一面聽着廣玳說話,一面被味道極好的熱食勾得食欲大開,将碗遞給棠枝請求着再來一份。搖搖頭,回應了廣玳。
“其實也不算,新來這隻比之郄陽城那隻,兇殘得多。應當不是同一人能養出來的。”竺艾納接過第二碗,風卷殘雲般快速消滅後,又繼續給廣玳解釋道:
“切德斯的家族在我們西域,是不入流的外邦移民,靠着偷學本邦各大家族技藝謀生。因着能顯露在外處的,大家夥兒也不在乎觀者是賞玩抑或是跟練,想着既然他們能依此生存下去,便也無人管束什麼。誰曾想,久而久之,他們倒是心高氣傲起來,覺得自己掌握的技藝集衆家之長,不再滿足本邦總高于外邦一頭,起了‘換命’的心思。”
廣玳會意,“西域竺氏,以巫蠱之術聞名遐迩,又因着母蠱對子蠱向來有着極強的控制力,莫非,他們挑作第一個目标的,就是你家?”
竺艾納極輕蔑撇了撇嘴,點了點頭,“妄想一步登天,可惜天賦着實太差,養出的蠱全都弱得惹人發笑,決鬥慘敗之後,全家人灰溜溜就跑了。若不是右耳後有我親自下的蝕目蠱痕,我還真難以将能煉出食思蠱之人同他聯系到一道。”
“哦?食思蠱是?”饒是廣玳涉獵廣泛,這一回也不知這蠱蟲是作何效用的了。
竺艾納也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生僻,忙又補充道,“食思蠱,用你們中原話來理解的話,大概就是會不斷蠶食中蠱之人腦内重要思緒的蠱蟲,佐之施蠱者不間斷的指令,将蠱蟲寄生者逐步洗腦為沒有自我意識,隻聽施蠱者命令的傀儡娃娃。一經入體奏效,任何人都難以将其逼出。待食思蠱将中蠱之人腦子吃個精光,才會慢慢休眠直至死亡。”
“聽你如此說來,這食思蠱豈非比那一經寄生就要了人命的蠱蟲要可怕得多?那為何你方才又說,新到手的這隻反而兇殘得多些呢?”廣玳雙眉緊蹙,杏眼中憂思難掩,食思蠱若泛濫入夏朝,後果不堪設想。
卻見竺艾納緩緩伸出食指,沖廣玳擺了擺,“隻聽成功範例的話當然覺得這食思蠱可怕得緊。可我要同你說,這食思蠱哪怕一口氣種下去五十個,能成功助施蠱者達成目的者也不過一條抑或半條,而且一旦被種蠱之人腦中抵觸稍強悍,施蠱者便會頃刻間遭受反噬。如此吃力不讨好的蠱蟲,自是沒多少蠱師喜歡使。”
“那我府中查出來的那三個仆從,他們體内,是被種的此蠱麼?”廣玳聽完竺艾納解釋,想着既然這蠱蟲如此難養又不好用的話,那她府中那些人或許還能救。
緊接着,竺艾納不解的聲音傳來,打碎了廣玳美好期冀。
“對,我也頗為納悶,這般蠢的蠱,怎的能一條又一條在你們中原人身上見效。當然了,我隻是純粹感概,沒有任何指桑罵槐的意思哦。”見廣玳眉頭顯現‘川’字,竺艾納慌忙擺手,瘋狂找補道。
廣玳微不可察點了點頭,告訴竺艾納她知道。
“那,那兇殘的那隻蠱蟲呢?莫非它的成功率是一擊即中?”廣玳倏地想起,又迫不及待向竺艾納追問道。
竺艾納也顯得有些苦悶,無奈扶額,回複道:“不錯,這蠱蟲還有個極為狡詐的名字,溶血蠱。一般被用于暗殺道,尤其針對體内早有病竈之人,能直接加劇病竈生長速度,确認病患必死無疑後,便會徹底溶入中蠱之人血液,任仵作如何驗查,都隻能得出病逝這一結果。”
末了,竺艾納又忿忿說道,“我少時想學如何養這蠱來着,奈何阿娘說此陰毒之物需得施蠱之人夜以繼日采心頭血豢養,死活不讓我學。若非你抓來一隻,我對此蠱的了解都還隻停留于族冊記載。”
“這般……陰毒之物……”差一點兒就會被種到微生瀝啟身上,她爹,差點就會死得不明不白。
廣玳腦中霎時傳來陣陣嗡鳴,失去意識前最後一眼記下的,是華款冬、竺艾納、棠枝飛快奔向她的場景。
……
“嘶,啊。”
廣玳再度醒來時,隻覺腦後鈍痛不止,沒忍住驚呼出了聲。
就在廣玳準備探手去看後腦是何狀況時,一股暖意驟然汩汩襲來,是華款冬将擰幹還帶着熱氣的帕子輕輕墊在了廣玳痛處。
“嗯?清遙?”熱敷後,那折磨廣玳的疼痛逐漸緩解。
“嗯,是我。再敷一會兒,能好受些。”華款冬嗓音微顫,竭力維持着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