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怎的了?”眼見得從各自商鋪探頭而出的人越來越多,商販們叽叽喳喳讨論着,莫衷一是。
華款冬原本在清點醫館藥材餘量,聞見嘈雜人聲,将筆擱置妥當,這才走了出來。
絲雨綿綿,那虛弱之人一動不動,靜靜掩面趴在水坑旁。
華款冬顧不上撐傘,疾步朝其走去,将人扛起後動作輕緩放在了醫館用于診療的軟榻之上。
病患躺下不久後便開始出現呼吸不暢症狀,華款冬使了幾分力掐住了對方雙頰,借着銅鏡反射窗外日光,察看其咽喉内裡情況。
濃稠青痰瘀結在口鼻交界處。
華款冬從醫匣之中拿出個與人唇腔極度吻合的罩狀物,底部連着一個柱形軟囊。
待華款冬有節奏捏了許多下那軟囊後,那死死卡在病患咽喉處的異物終于沿着罩狀物一路滑進了軟囊。
将那物件以白布縛好,華款冬又去仔細淨了遍手,回來接着對病患實施診療。
身上未見發燙之勢,瞳仁卻輕微發散,氣血嚴重虧損,該是尋常風熱卻服了未對症之藥所緻。
華款冬默默在心下得出結論,因着不喜與人打交道,病患——能增長他診療閱曆者除外,華款冬的醫館沒聘用什麼夥計。
他做事迅速麻利,有自己一套既定的看診規則,故哪怕僅靠自身,也能有條不紊。
抓完藥,放下戥子,華款冬正準備去後院将藥煎上,就見處理完畢手頭瑣事的微生廣玳焦急踏進了他的醫館。
“華小大夫?我聽說今日有生人無端倒在你鋪子門前,”甫一進門,廣玳就四下張望找尋華款冬身影,終于看見了即将踏入内院的華款冬後,她便徑直朝對方走去。
“可有何難辦之事?”廣玳看着對方手中握着配好的藥材包,關切問着。
“未曾有甚難辦之事,那人誤服了不對症的藥,傷了肺腑,佐以桑葉、菊花、連翹、薄荷、苦杏、桔梗、甘草和蘆根入藥,服上幾劑,不日便可痊愈。”華款冬見廣玳靠近,收回堪堪踏出的右腳,沒再急着動作,耐心給她解釋着情況。
“不愧是華神醫,”廣玳虛心聽着華款冬如數家珍講出數種藥材,邊點頭邊真心贊賞道,“無事便好,往後若是遇上難纏之人,盡管來對面鋪子尋我。若是不見我,留下字條,待我得閑,定會來找你。”
“多謝微生姑娘,在下必定牢記心間。”
“好歹也在白屈街共事許久,怎的還如此生疏,這條街啊,現下可唯你一人還老老實實喊我‘微生姑娘’了。”廣玳不禁調笑起華款冬。
“不過,你既願如此稱呼,那便也随你,這般往後我凡在白屈街聽到此言,就能知曉是你來了。”
“嗯,如此稱呼習慣了,短期怕是難以改稱其他。”華款冬面上不顯喜色,心裡卻不自覺為廣玳末語深深觸動着。
“不願改便不改。既無礙,那我便先回去了。說好,遇上難題記得尋我啊。”
廣玳認真囑托着,揮揮手告别華款冬後,這才登上回相府的馬車。
是了,白屈街已然重獲新生,微生瀝啟終于官複原職,但到底在囹圄待了許久,身子有虧損,廣玳得空便會回去照料一二。
華款冬目送微生廣玳車馬消失在長街盡頭,這才戀戀不舍轉身煎藥去了。
一碗藥飲盡,那昏睡不醒的人兒還沒緩過勁兒來,華款冬心下起疑,分明隻是個尋常病症,怎會如此?
華款冬拿出脈枕,沉下心來探了對方脈象許久,心脈跳動沉穩,确有好轉迹象。
正在華款冬猶疑是否要換其他更為平緩的藥方時,汲縣那負責輸送藥材的卓祺來了。
“款冬小兄弟,我來給你送這季度最新一批成品金銀花、川貝母、蟬蛻、牛蒡子和僵蠶了。”卓祺一見到華款冬,就頗不見外招了招手,緊接着指了指身後木闆車上方正堆放着的竹編盒們。
“今年日照時令很是喜人,這一批藥材啊,入藥功效應是極佳。”
華款冬快速給那病患喂了一顆川貝枇杷膏,這才起身去迎卓祺。
“多謝卓兄弟,我正準備給你去信,未曾想你竟來得這般早,且坐下稍作休息,我去沏壺茶。”
卓祺卻一把阻住華款冬行動,推托着今日就不喝了,他受人之托,還需再返程汲縣一趟,将庫房存的那批草藥運來這白屈街,待再度途徑華款冬醫館之時,讨茶喝不遲。
語畢,卓祺便沒再多做停留,極快趕着驢車遠去。
白屈街統共就開了兩家醫館,一家華款冬的,一家肖韌所持。
因着華款冬早先在汲縣待了許久,對汲縣氣候十分滿意:大片的曬場,農閑時便可用于曝曬些藥材;村後又依托極高險山,培育些對環境要求極高的桑黃、石斛等,便能讓村落中絕大數百姓,不愁衣食。
卓祺年輕力壯,是第一個響應華款冬所提建議之人,并在此後持續不斷為華款冬以尋常價格供應着各色中草藥。
能讓汲縣藥材走進千家醫館,于當地村民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幸事,故而聽到肖韌也向卓祺采購草藥時,華款冬心中更多,是為汲縣衆人感到欣喜的念頭。
眼見卓祺已走,華款冬收回注意力,全神貫注挑揀着藥材,分門别類将之放入各自藥格。
品相屬實甚好,華款冬細緻分揀完畢,這才同意卓祺所言非虛。
不多時,那安生躺着的病患驟然有了些細微動作,華款冬瞬間捕捉,手中仍繼續拿着研缽慢慢磨着,華款冬緩緩踱步至其身邊。
“醒了便莫要再裝睡,起來罷,我有些話還待問你。”華款冬清冽嗓音淡淡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