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輿圖基本大成,廣玳收筆,嘗了幾口湯汁,味道甚好,幾乎足以媲美谌霓之手藝。
一盅飲盡,廣玳猶覺不夠,頗有些遺憾望着空空如也的底部,腦中不斷思忖着使什麼法子能讓華款冬再熬一次。
廣玳到時,華款冬不在正廳。
甫一決定在白屈街置辦宅院,廣玳就被那棵九裡香深深吸引,最終選定此處。
花期未至,桂樹枝頭僅有綠意繁茂,因着年歲悠久,枝幹業已曆經風雨長得十分粗壯,叫人觀之不免感慨幾聲滄海桑田。
華款冬撫着樹幹,仿佛在細細聽着樹脈年輪之中蘊藏的無限生機,暖陽斜照,微風輕起,吹亂幾縷發絲,長身未動,周遭卻悄然間渡上一層霞光。
微生廣玳默不作聲瞧着,她也太久沒有空閑下來靜心感受些許自然美好。
比起與人打交道,華款冬更喜歡流連于不會言語的草木之間,故而當初行至汲縣,觀得當地氣候極為适宜藥材培育時,華款冬難得起了些想久待的意思。
可草藥生長,人工培育耗時耗力,收成獲益又不比莊稼那般年年清晰可觀,當初他首次向汲縣衆人訴說此項提議,大家因着敬重之心,未曾說些打擊之語直接拒他,卻也都直觀表現在了行動之上——小片空地予他後,人們都各自歸家忙着種植時令蔬果。
唯有彼時尚且一事無成,自家農産收成連年不好的卓祺願意将自家田地盡數投進華款冬草藥種植計劃之中。
華款冬也不負信任,養活不少珍稀植株後盡數贈予卓祺,衆人見卓祺一番販售之後賺得盆滿缽滿,亦紛紛回頭,想叫華款冬也授予他們些培育技藝。
汲縣擁着藥材生長得天獨厚之環境,華款冬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他不可能長久待于此處,不忍看資源無辜浪費,華款冬耐心将培育知識教給汲縣村民後才又安心上路。
汲縣人念歸念其恩情,但往後數載華款冬不是入深山險村,就是身探無人之境,尋他總得耗些氣力,久而久之,還願意時常同華款冬聯絡之人,便僅剩卓祺。
“嗯,所以你總願偏袒他幾分,情有可原。”
華款冬不動聲色隐去何為重要之事,大緻向微生廣玳解釋了一番自己同汲縣衆人,乃至同卓祺所交經曆,算是給廣玳一個交代,也給自己的行為作了解釋。
廣玳語畢,望着眼前人又恢複了一貫清冷模樣,猶豫再三還是補充了一句:
“倘若今後再有人同卓祺這般,隻顧自身,全然不念你之死活,又因着與你羁絆頗深,你也是會偏袒。”
華款冬想出聲辯駁一二,卻發現廣玳所言分毫不差,欲言又止,倒顯出幾分無措。
廣玳趁華款冬微微垂頭時不加掩飾盯住對方發旋,忍了又忍,還是一把伸出手,撫了上去,頗為不客氣開口道:
“這樣吧,左右我年長于你,不若今後喊我阿姊,雖說是不再發生此事最好,可若當真如此不幸,又來一遭,阿姊還護你,如何?”
華款冬被廣玳動作驚到,感受着對方溫熱掌心仍停留于頭頂,一時定住,忘了動作。
“不過比我早出生半載罷了,認什麼阿姊……”頓了頓,華款冬悄然出聲,語調輕極,喃喃自語。
廣玳沒聽清,正欲出聲問他,卻隻見華款冬頗為堅定搖了搖頭。
“為何?退一步講來,雖說我無弟妹,可我對身邊人一向都是極好的。”
“我,知曉的。”
“知曉也不願意?雖說這一次你最終選擇了親自扭送卓祺入衙門,下次如若狠不下心呢,喊聲阿姊,我總能幫你些。”
華款冬卻沒再回應,固執又搖了搖頭。
不會了,因我而來,會危及你的傷害,我不會再容留他們存在了。華款冬自心内悄悄立誓,面上卻不顯,隻是望着廣玳的眼神裡又添了幾分執拗。
微生廣玳何其遺憾,轉念一想,又試探問了一句:“那不若如此,往後需要我幫你,便給我熬上一盅甜湯,味道要還如今日這般清爽回甘,我就還站你那邊。”
杏眼亮晶晶望向華款冬,連廣玳都未曾察覺自己臉上已然寫滿了期待。
聽到自己熬的銀耳湯竟能收獲如此好評,華款冬情不自禁彎了嘴角,如久經冰封之清泉霎時破開一道柔和裂口,澈淨流水潺潺淌出,灌溉春日新芽,帶來一派生機盎然。
廣玳望進華款冬眼底,微不可察抿了抿嘴,頓了頓,難得生了幾分羞澀:“華小神醫,再添一條,多笑笑。”
冬日暖陽,輕柔灑落心扉,驅散無盡侵襲寒意。
“好。”
“無所求之事,亦可攜盅甜湯,不論多忙,我一定會好生招呼你的。”
“好。”華款冬由衷會心一笑,溫聲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