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钰芙坐到桌邊,捧起雲穗新倒的熱茶暖暖嘬下一口,長舒一口氣,隻覺得渾身都松快了。惦念了近一個多月的事今日終于塵埃落定,雖然過程與她預料的不大一樣——書中本寫的是表姐輕症,祖母重病缺藥,現如今卻成了表姐重症,經過搶救表姐的事後,獻藥反而顯得無足輕重。
但結果是好的,那便成了。
燈影下,搭在屏風上的兔毛鬥篷純白如雪,潤光熠熠,楚钰芙起身上前摸了摸絲緞般的皮毛,順勢走到書案旁坐下,翻起書來。
蹲在爐邊烤火的藍珠見狀,奇道:“姑娘今日還要看書?”往日閑時學學也就罷了,姑娘今日從申時忙到戌時,還要看書,不累嗎?
楚钰芙沒擡頭,捧着書往燭台前又湊了湊:“就看一會兒。”
前陣子,她從萬姨娘的遺物中翻出一本名為《四方針經》的外祖手稿,與前幾本诙諧有趣的文字風格不同,外祖寫這本手稿時顯得十分認真,字斟句酌,辯證的極為謹慎,記錄了大量他用針灸治好的疑難雜症病例。
根據黃帝内經中‘盛則洩之,虛則補之’的治療原則,針灸确立了兩種針法,一是‘洩法’二是‘補法’,一共有七種單式補洩手法,而她外祖竟然在書中又提到了幾種複式手法,分别名為‘燒山火’、‘透天涼’、‘陽中生陰’、‘陰中生陽’。
若是不識貨的人拿到這本手稿定會覺得外祖是胡扯,偏巧曾經帶楚钰芙的一位老師,是針灸界的大拿,曾提到過複式補洩手法,親自展示過‘透天涼’手法,并遺憾感歎‘燒山火’未被傳下來實在可惜!
也不知她外祖是跟人學來的還是自創的,總之她能确定書中所錄并非胡謅,前幾日她用自己做實驗紮過幾針,效果确實不錯,便想着明日給表姐調理試試,今日再看書溫習溫習手法。
半刻鐘後,她阖書閉眼,在腦中默念默默演練一番,睜眼後不禁再次疑惑,她外祖當真隻是一個小小的地方郎中?僅這一手針灸,就不可能寂寂無聞!
這一夜楚钰芙睡得無比踏實,起床後氣色極好,未施脂膏的嘴唇也紅潤潤,用過早膳,她帶着針袋到慈壽堂,陸嘉安早已等候多時,溫暖如春的廂房裡她隻着素白裡衣,一見到二妹妹直接翻身坐起,拉起她的手,扁扁嘴又要哭。
她昨日哭的已經夠多,眼睑微腫,嗓子也是啞的,楚钰芙忙坐到床沿逗她:“姐姐平日裡最是堅強,現在怎成水做的了?瞧瞧都哭成花貓了。”
陸嘉安對昨日的事有印象,後來睡着後張大夫說的,桑露也都同她講了,但她還是放不下心,想親耳從二妹妹口中聽到答案,眼巴巴道:“我身上的紅斑……”
“不出半個月,準會好,保證一點印子都不會留,你就放心吧。”楚钰芙笑道。
她聞言大松一口氣,就算她堅強,遇到可能毀容的事也不免會慌神。
楚钰芙一邊寬慰她一邊取出針袋,看着明晃晃的銀針陸嘉安眼神有些瑟縮,但一聽能幫她好的更快,便咬咬牙任由二妹妹紮去了。
工部最近半個月病倒的人越來越多,楚父公務繁忙,聽說母親和外甥女都病了也隻來得及看了兩眼,過了沒兩日,楚大姑娘也風寒了,吳氏本就不願去慈壽堂,正好托詞照看女兒,不再去侍疾。
荷風院裡。
楚錦荷病的不重,今日已恢複許多,正百無聊賴地靠在矮榻上,擺弄梅花枝。
小丫鬟青弦陪侍在側,撿着這兩日院裡有趣的事兒講給她解悶,說着說着便提到了楚二姑娘,她笑道:“要我說姑娘請那外頭的郎中還不如請二姑娘來,聽說表姑娘身上的紅疹已消掉不少,連表姑娘那麼重的病都能治,姑娘您的小小風寒,想必定能藥到病除!”
原本有一搭沒一搭回話的楚大姑娘,這次卻沒作聲,面色依舊淡然,但手指卻猛地用力,将手中花枝折成了兩段,眼神冷冰冰。
青弦見狀低下頭,識趣地換了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