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精靈花容失色。
“糟了,焦了!”伊薩轉身沖上樓梯,“交給你了,艾文!對了,那個誰,你叫什麼來着?”
愛斯鈴驚訝地看過去,伸手向自己指了指。
“對,就是你!”
“愛斯鈴·雷施。”
伊薩匆忙點了下頭,迅速攀爬上樓,身影在樓梯處消失不見。
“那我……”德爾慢吞吞地開了個頭。
“泰倫特先生,您還有訓練沒做,是不是?”艾文溫和地說,“您已經帶拉瓦利埃先生和我參觀過了,這裡就交給我來吧。”
德爾想了想,先去訓練也好。他走回訓練室,不知為什麼覺得剛才的氣氛有些怪,但又說不上來哪裡怪。
現在樹洞裡的鑰匙屬于艾文·米爾特。因此,訓練室變成了艾文·米爾特的獨家風格。德爾認為這是一種古怪的風格,如果說德爾自己的風格是堅硬樸素的史前風格,那麼艾文的風格就是極簡主義與朦胧感具備的、讓人完全摸不着頭腦的現代風格。
訓練室裡燈光很亮。頭頂的照明是一個簡單的圓形頂燈。德爾确定艾文所在的世界觀裡沒有電力,動力隻有蒸汽機和魔法。牆壁漆成純白色,而且哪怕拿着馬克筆在牆上亂畫,筆迹也會馬上消失,牆壁重新潔白無暇。一走進去,雖然大廳是空茫茫的一片,但是空氣中飄搖着可見的白色霧氣,有時像是水霧,有時像是風的尖刀,造成不小的阻力。
訓練室的部分就更讓人暈頭轉向了。訓練室并不像德爾的那般兩排擺開,而是一座玻璃的迷宮。迷宮是一個正方形,八個菱形訓練室就在四個拐角處。迷宮的門開在正方形的一條邊上,可是沒有辦法直接進入左右兩側的訓練室,而是需要在迷宮裡繞上好大一圈。
這個迷宮小小一個,但是錯綜複雜。德爾确信,它每天都會改換形狀。而且更糟糕的是,訓練室頂上也有一個圓形頂燈,白熾燈光和白瑩瑩的牆壁反光照到玻璃上,讓玻璃反射出各色的亮光,刺眼極了。
德爾沉下心來走迷宮,終于還是來到了一個訓練室裡。他推開門走了進去,裡面也非常極簡。一張白色的光秃秃的桌子,一個白色的沒有坐墊的椅子,一個白色的光秃秃的書架,白色的光秃秃的地磚,沒了。德爾把椅子拉到訓練室正中間坐下,閉上眼睛,感受自己靈魂當中的躁動。
這些天裡他一次次練習從自己身體當中抽出黑色長劍。他早就摸到訣竅——他心平氣和的時候完全無法做到,但是憤怒、悲傷、痛苦的時候卻可以。他以過往的痛苦為養料,消耗他們來滋養這柄長劍。當負面情緒被消耗一部分,他一方面會感到輕松,另一方面也會失去長劍的力量。這種時候已經握在手裡的劍就會消散。
德爾覺得自己挺搞笑的。每天到這個訓練室裡就要開始想自己如何悲慘、過去如何痛苦、想要的東西如何得不到、想見的人如何見不到。隻有這樣才能激發出他的能力。但更有意思的是,他發現自己的負面情緒居然是有盡頭的。而且他為不能像幾天前一樣順利抽出長劍而感到遺憾。
今天尤其困難。
德爾回想起讨厭的伊薩·拉瓦利埃,回想起見不到的喬,周身的黑色火焰燃起一些,但仍沒有聚形。他想起花貓——花貓已經用了太多次了——勉強抽出了劍柄。
他覺得心中一輕,幾乎要微笑起來。但是不行。他強迫自己去想之前的夢。
夢裡有一個人,被捆着還要歌唱。德爾想起了他的唱詞。他的唱詞是德爾不能接受輕松的理由。
地下室裡應該是沒有别人的。大概。
德爾順着夢裡聽過的歌詞唱了起來。
“如果劃痕能讓我記得你,
“就劃深一點,無需介懷。
“總有一天傷痕會變成
“漂亮的講述故事的花紋,
“紋路上寫滿了你。
“我痛恨我的軟弱,
“我唾棄我的敏感。
“但往往疼得越厲害的東西
“看起來越是美麗。”
德爾重新積攢起今天很難出現的陰郁,借着這勢頭一把抽出了黑色長劍。他看着手中的劍,摸摸上面的花紋,一邊因為疲倦而大口喘氣,一邊琢磨着意味不明的歌詞。
一種無力感,和無可奈何的放縱。德爾想,因為無法避免劃痕,所以裝作喜歡它。
可它真的美麗嗎?德爾想到進入訓練室前的愛斯鈴·雷施帶來的輕快感受,那種安全與美。這樣想着,手中的劍拿不穩了。他于是把雷施趕出自己的腦海。
“唱得不錯。”愛斯鈴·雷施的聲音輕輕地響起。
德爾錯愕地猛回頭。愛斯鈴·雷施站在他忘記關上的門邊,有些歉意地微笑:
“我本想去其他訓練室的,但這是個迷宮,我也不知道怎的就到這裡來了。”
“你,你都聽見了?”德爾的臉漲紅,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奇觀。
“嗯。”愛斯鈴仍然很從容,就好像那沒什麼大不了的,“對不起。但是,那歌詞不對。如果你願意讓我進來,我們可以聊聊。”
德爾茫然地點點頭。
好看又優雅的愛斯鈴·雷施走進屋來,在德爾的椅子旁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