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清晨的光線透過窗簾照在艾文眼皮上的時候,他先是睜開眼睛乏味地想着需要馬上去喊醒自己的弟弟妹妹們順便檢查他們今天要交給家庭教師的作業。随後他愣住了。他回想起一些事情,一點一點向自己右側轉過頭去。
白色長發的青年正坐在搖椅裡看一份報紙。他身後已經看不見翅膀,身上穿的也不是酷似麻袋的袍子,而是一身剪裁得體的正裝。白色的長發盤在腦後,精緻的發髻看起來特别典雅。
“早安,小朋友。”埃德蒙·西格納斯說,“謝謝你昨晚收留我。”
“早安,西格納斯先生。”艾文說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跳下床沖到窗邊。
窗戶竟然是完好的。昨晚明明窗戶被打碎了,玻璃片落了滿地。
艾文的腦海裡閃過埃德蒙·西格納斯說過的話:實現任何人的任何願望。
“是您修好了這扇窗戶吧!”艾文驚喜地轉向埃德蒙,“我本來還在發愁應該怎麼辦,實在是太感——”
埃德蒙突然就出現在艾文身前,食指搭在艾文的嘴唇上。
埃德蒙擠擠眼睛:“道謝的話就不必了,并不是你許願要做的,隻是我一時興起。”
“話雖這樣,我還是很謝——”
“我說,不要客氣了!”埃德蒙打斷了艾文的話,“好了,現在也是我出發的時候了。”
“出發去哪裡?”艾文遲疑着問,見對方沒有回答自己的意願,心急之下問出更多問題,“您會有危險嗎?昨天的傷是怎麼來的?我,我還能再見到您嗎?”
埃德蒙提起嘴角做出一個勉強的笑,刻薄地回答道:“我不想跟你解釋,而且不能,我的小朋友。有些事不要知道為好,有些人不要沾染為妙。”
“既然這樣,”艾文·米爾特思忖片刻,一字一句地說,“那我就不讓您走。”
身高隻到埃德蒙胸口的艾文·米爾特艱難地抱住了對方的腰,抱住了就不松手。
“小少爺,這不是理智的你應該做的事情。”
“我知道,但是我不希望您有事。”
“我不會遇到危險。我保證。現在放手吧。”
艾文不情不願地松開了手,眼睜睜看着埃德蒙舒展一下身體,身後展開了寬廣的白色翅膀。看到那副翅膀,艾文終于明白了自己不願意看對方走的原因。如果沒有埃德蒙·西格納斯,艾文的生活中隻有作業、書本、弟弟妹妹和家務。時不時的,父母會回來和他講述路上的趣聞。這一切是那麼溫馨,這是他的全部,他本來知足。可是,這些尋常的事情此時竟然顯得不足夠了。
“可是我想跟您走。我想再見到您。天使的旅行是什麼樣子?”
“我的小朋友,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實現你的願望吧?如果是這樣的話……”
“我不要您實現我的願望。”艾文看着埃德蒙,眼中滿是少年人獨有的真誠,“我不要什麼願望,我隻想和您一起旅行,或者隻要能再見到您就好了。您不需要為我做任何事,相反,您可以對我提些要求,我都會盡可能去滿足。”
米爾特家在一個小山坡上,離鎮子不遠,四周都是漂亮的綠草坪。從家中客廳的窗戶可以看到山丘上單獨伫立的一棵老橡樹。風吹過時搖起它的葉子,就好像一個老朋友在問好。艾文·米爾特一直認為老橡樹是一個智慧的長者,正如喜歡端坐在橡樹枝上的埃德蒙·西格納斯。
埃德蒙·西格納斯同意了艾文的請求,每周都會在艾文家門口的老橡樹上靜靜地坐一會兒。大多數時候他隔着窗子和艾文遙遙相望。如果艾文正好能溜出家門、不被其他人發現的話,埃德蒙就和艾文一起坐在樹枝上,看着遠方平原上時而緊湊時而舒展的雲。有時候他展開他寬廣的翅膀,和艾文一起在天際暢遊,在天上時,一切凡間的事都顯得很渺小。
意識到自己生活的狹窄和渺小,艾文發現埃德蒙對他的吸引力與日俱增。埃德蒙吸引艾文就如同那天空吸引一切有高遠期望的人。
“我憧憬着一種輕盈自由的生活,”埃德蒙曾經這樣說,“我最喜歡飛行的感受,把地上所有煩心事甩到一邊去,我們是不受任何事物束縛的。你明白嗎,我的小朋友,無拘無束、沒有界限的生活!你就像天邊的雲,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每當埃德蒙說起這樣的話,艾文就從他閃亮的天藍色眼中看到如火的激情。就好像一個慷慨激昂的演說家,抑或一位被美與神奇迷住的詩人。他們的友誼持續了一整年的時間,直到埃德蒙·西格納斯決定進一步為艾文展示自己的美與神奇。
“我收到了一個願望。”埃德蒙說,“在鄉下,一個鄉紳的兒子想要跟随麥田怪圈的外星人去異世界。”
于是艾文把埃德蒙作為飛行船學者介紹給了自己的父母親,然後和埃德蒙一起到名叫橡木海的村莊去找那名研究麥田怪圈的少年。艾文一直記得,在鄉紳舉辦的假面舞會上,埃德蒙·西格納斯身穿銀色的禮服,與一衆小姐翩翩起舞。他自己坐在一旁,拿了一小碟糕點在吃。夜色深了,能聽到貓頭鷹的鳴叫。他們要尋找的少年有一頭金色的長發,像精靈一樣跳着舞。
金發少年将人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透過黑色的蝙蝠形面具,能看到閃耀的銀灰色眼睛。他穿了一身和埃德蒙很像的銀色禮服長袍,禮服上有閃亮的金色絲線,像閃粉也像流星長長的尾巴。裡面搭一件白色襯衫和酒紅色背心,和白色的克尤羅特以及皮靴。金發少年根本就沒有在跳交際舞,而是跳着即興的、自己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