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想出來了就能改變什麼?是你要以朋友的身份拉着人家一輩子都陷在臨城這個小地方嗎?
他才是最知道要往外邊走才有路的人,卻非要讓人家跟他一塊爛在這裡,多新鮮的害人方式啊。
徐知骁嘲諷地勾了勾嘴角,利落回頭準備回教室寫題,但在剛轉頭的那一刹那,肩上忽然搭上一件輕飄飄的衣服。
柔軟的,乍一感受似乎什麼都感受不到,卻好像要把他套牢。
徐知骁:“……”
他對上一雙眼睛。
黑白分明,瞳孔沉沉地看着他,但下一秒一眨眼,那種帶着冷氣、壓迫感的氣質好像又消失了,夏深寥盯着他,問:“怎麼在這裡?”
“教室裡悶。”徐知骁默默裹上羽絨服,好在這會兒沒上次發燒時那種暈乎乎的感覺……所以上次發燒确實是意外中的意外,他平時沒那麼脆皮。
夏深寥沒反駁,又看着他自覺塞進口袋裡的手:“那為什麼沒帶羽絨服?”
“穿久了熱,脫下來放桌洞裡,出來的時候忘了拿。”他靠在牆邊,對上夏深寥的視線也沒虛下來,反而放肆地眨了眨眼睛。
真假摻半。
夏深寥看着他,在内心下了判斷。
“為什麼?”
“教室悶。”
夏深寥還是看着他:“但我覺得,應該不是這個理由。”
徐知骁縮在口袋裡的手不自覺地蜷縮起來,垂着眼,語氣重了點:“那你覺得,應該是什麼理由?”
“……”
“魏主任叫我去辦公室是要商讨關于轉學的事,”夏深寥一轉話鋒,徐知骁聽着,心裡隻覺得果然如此,“下個學期我就要走了。”
徐知骁:“嗯,挺好的。”一切都回到正軌了。
“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難過的嗎?”夏深寥凝視着他,用接近喃喃自語的音量問。
“……難過?”徐知骁不可思議地站直了點,“我?”
“嗯,”夏深寥頓了頓,“你。”
徐知骁覺得喉嚨裡哽了一塊,辯解的時候覺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你為什麼會覺得我難過?我哪裡像難過了?”
“因為難過才要躲着人散心,又因為難過所以很想要人來安慰……于是,把我這個‘罪魁禍首’用一件羽絨服叫了出來。”夏深寥力道很輕地扯着他袖口,徐知骁簡直避無可避。
他咬着牙,扭過了臉:“你憑什麼這麼覺得?”
他哪裡難過了?
有什麼好難過的?
生活裡來來去去那麼多,要是每個對他好又離開的人他都會難過,早就不知道哭哪兒去了。
怎麼偏偏到了夏深寥這裡,他就要這麼斬釘截鐵地說他在難過了?
“确實,猜的成分比較多一點,時間有限我也沒找到什麼有力證據……”夏深寥聲音很溫柔,“所以轉下頭呗?骁哥。”
徐知骁鼻尖一酸,更不想轉頭了——這到底是個什麼人,怎麼長的?這時候了不禮貌回避還要圍在前邊?等長大了這樣是會被打的吧?
他推了下他,力道不重,夏深寥甚至沒被推動。
徐知骁:“……”
他有些懷疑地看着自己的拳頭,很煩躁地揉了揉眼睛,聲音略悶:“沒哭。”
“嗯,我知道。”夏深寥回答,“我要回C市這件事确實沒辦法改變,夏傾鴻……也就是我爸爸的公司在C市紮根,目前雖然有往外發展的趨勢,但還不夠。”
“我現在确實沒辦法脫離他。”
在臨城待的時間越長,夏深寥越能體會到這點,起碼就目前來說他确實沒辦法離開夏家的庇護太久。
以目前的歲數來說,他大半生活都在學習中度過,小時候是這樣,長大了還是這樣。
雖然成晚和陳阿姨有意培養他獨立生活的本事,他會做點家常菜、會做家務,但一個人生活需要的不僅僅是這些。
更需要錢。
夏深寥前半生能一直無憂無慮的很大根本是夏家足夠有錢,公司足夠有勢。
讨厭他的人就算是再怎麼恨他恨得跳腳,也不能動用家裡的關系幫着排擠他,一個是他并不在意,二個是家裡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和夏家的差距。
坦白來說如果不是他出生在夏家,或許他迄今為止的日子都會難過很多,學習成績不一定會像現在這般耀眼,得罪了人也過得不會像現在這樣滋潤。
他的個人能力毋庸置疑,但如果他生長在一個更困難的家庭裡,或許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從前的他不會思考這些,畢竟無論怎麼想,他都已經在這個位置上了。就像母親死後他從來不會想如果母親沒死會怎樣,因為事情已經發生了,講再多的如果也沒用。
但他在臨城遇見了徐知骁,他又開始思考家庭對于他來說意味着什麼,如果他和徐知骁一樣生活于那樣的家庭裡,他會怎樣?
事實上,他還是想不出來。
但他覺得,他想不出來的問題交給徐知骁卻能完成得很好,就像現在一樣,站在他面前。
“我會走,但我們還會聯系的,對嗎?”夏深寥問。
徐知骁慢吞吞地又把自己縮回了寬大的羽絨服裡:“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