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甯邁步入府,小厮們見及來人忙丢下手裡活計跪伏在地。誰都未料到楚景甯會去而複返,時下都惶恐得不行,唯恐自個兒怠慢了貴人。
楚景甯頓步問道,“三殿下可離府?”
“回殿下,三殿下尚未離府。”原是來尋三殿下的,衆人見勢皆松了一口氣。
她聞聲繞過院廊,雷光閃現,又是一道驚雷落下,她腳步漸自加快。大雨沾衣,屋門被推開,寒風鑽入。原本屋中燃着的燭燈已是盡滅,時下隻餘漆黑一片。黑沉沉的天亮了一瞬,沉悶的推凳聲傳來,一個人影從桌後倒了下來。
楚景甯疾步上前将人扶起,她的眸子被那人手中緊攥的玉笛吸引,淚水頃刻噙滿了她的眼眶。雷聲逼近,季湘下意識的伸手捂耳,她分不清虛實,更看不清眼前人,隻是本能的躲藏。
“湘兒……”
楚景甯心疼的将她擁入懷,暖意漸漸将她包裹,是熟悉的香,缱绻萦繞。
廊下的貿笠抱劍靜視,“依你所見,長公主殿下可是已知曉了湘兒的身份?”
仇翎蹙眉,“顯而易見。”她轉身拉了貿笠一把,二人行遠。仇翎道,“如此也好,時下我等尚無法入宮,湘兒的身份既是被殿下知曉,于湘兒而言亦是一份保障。”
貿笠颔首。
大雨過後空山鳥鳴,遠處朦胧的霧氣漸自散去,竹筏外是垂釣的楚盈,一個吻從後落在了她的臉頰上,“睡着了?”來人攬住了她的脖頸調皮地戳起她的臉。
“未。”楚盈面上一紅,“南初姐姐昨夜睡得可好?”
顧南初羞澀的将手中的桃兒塞進了她嘴裡,楚盈咬下一口置下魚竿轉身撲倒了她。她眉眼帶笑,欠身而下,魚竿晃動,顧南初故意躲開她指去,“魚!”楚盈咬住桃兒慌忙回頭,二人手忙腳亂。
鯉魚上鈎,碧水間唯于二人的嬉笑聲……
此去數日,宮中因皇帝采選事宜皆忙得焦頭爛額,季湘此人似乎也自那日後漸漸被朝臣所淡忘。曲台殿院内,季湘隻身坐于秋千上,身旁的小桂子依她的吩咐回禀着近來各宮的動靜,無非是今日這宮的宮人與那宮的宮人因何事掐了起來,又或是内務府這月又少了哪宮多少物什之類的瑣事。
她這段時日不宜在宮中走動,唯恐自己的身份被有心之人察覺不對,遂自季府後來後便困于曲台殿養傷。季湘聽得心煩,她出聲打斷小桂子,“行了行了,本殿下不想聽這些,本殿下問你,皇姑母近日可有入宮?”
小桂子撓了撓腦袋道,“回殿下,有的。”
“甚!”季湘停下秋千怒視他,“何時之事,你怎不禀?”
“就,就前兩日之事。三、三殿下亦未問奴才啊!”小桂子倉惶跪地。他隻道這長公主的行蹤那是他能随便說的嘛!三殿下平日悶在殿中,這宮中雞毛蒜皮的事兒他也就隻當個樂子道出。至于其他的,小桂子是想都未想過。
他隻覺這三殿下自重傷過後似乎與此前有些不大一樣了,此前的三殿下可是不會對宮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感興趣的。但若說到底何處變了呢,小桂子亦說不出個所以然。
季湘洩氣的坐回去,“亦是,起罷。”她百無聊賴的将腦袋靠在繩索上。小桂子松了一口氣從地上爬起,隻覺是自己多想,自己主子分明還是原先那個仁慈的主兒。他正心中慶幸于自己跟了這麼個主兒時便再次被季湘一句話驚得跪地。
“那你可知前兩日皇姑母入宮是為何事?”
“哎喲三殿下,奴才怎敢知長公主殿下之事!”小桂子哎哎親戚攥着季湘衣擺,“奴才知錯了,奴才保證再無下回!三殿下您饒過奴才吧!奴才就是有十個膽子亦不敢打聽長公主殿下之事!奴才還想多活幾年。”
季湘好笑的捏住他的肩,“哦?那你說說你錯在何處?”
小桂子面露苦澀的垂眸扣手,“奴才錯在不該嘴饞偷食三殿下之物,奴才錯在不該懈怠,在給三殿下守夜時睡了過去……”他越說聲音越小,臉亦愈發的紅。
季湘一一颔首聽着,隻待他話落方追問,“就這些嗎?”
小桂子一個激靈偏頭咬住舌尖,淚水瞬間奪眶而出,他嚎啕大哭道,“奴才錯了,奴才不該收了季大人的錢财,聽了季大人的囑咐時刻注意着三殿下的行蹤。”他埋頭要磕,季湘卻快一步捏緊了他的肩,“你哭甚哭?本殿下又沒說要将你如何。”
她松開小桂子,頗是嫌棄道,“髒死了,幹淨擦擦,瞧見就煩。”
小桂子心下一喜,忙拾袖擦淚,邊擦還不忘邊表忠心,“謝三殿下饒恕。三殿下放心,奴才日後隻為三殿下一人馬首是瞻。三殿下讓奴才往東,奴才絕不往西!”他舉指起誓,“如有違背,奴、奴才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季湘挑眉笑道,“好啊。可本殿下時下隻想知皇姑母彼時入宮是去見了何人?長公主入宮自算不得小事,本殿下隻是問你皇姑母去了何處,又非令你去将其間細末打聽出來,你恐什麼?”
“這、這……”小桂子聞之心覺是這個理,長公主入宮自也非他一人見着,他面露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