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半,結束完一場足球比賽直播解說。
不露臉,不玩爛梗,又是冷門聯賽,直播間人氣不高。
陳蔓枝給自己灌了一大杯溫水,披了條鵝黃色的毛毯,蜷縮在沙發上,翻看着為數不多的評論:
【假球!】
【低級聯賽就是能演。】
【女主播聲音真好聽,什麼時候露個臉給大夥看看。】
……
手指停在一串類似日期數字的ID上,沒有頭像,陳蔓枝卻記得很清楚,她的每一次直播,對方幾乎都在,每次都會給她留言:
【比賽講得很棒,睡個好覺。】
不知姓名,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能讓一個疲憊迷茫的人在黑夜中獲得幾許光亮。
直到中午,陳蔓枝也沒有睡着,精神恍惚間,收到好消息。
面試通過,下個月開始,她就可以去主流體育賽事平台,正規的演播廳實習。
這應該是大學畢業一年來,不,甚至是這漫長的幾年中,陳蔓枝最開心的事。
她從沙發上跳起來,決定獎勵自己一頓,去樓下吃碗牛肉面。腳剛落地,眼前發黑,差點栽了跟頭。
還是點了外賣。
陳蔓枝很想找個人分享好消息,翻着列表,看到某個頭像時,心裡一堵。她點進去,聊天框是一片空白,空白幾年,他沉底了。
退了微信,陳蔓枝決定在自己的直播間發個置頂通告,雖然粉絲不多,說一聲還是比較好:
【感謝各位的支持和陪伴,從下個月開始,我要去雲從體育平台實習啦!節目還沒有确定,等确定啦,歡迎大家來看!】
有幾條留言很快:
【恭喜恭喜!很喜歡姐姐的解說!】
【哇!終于能看到主播真容了。】
陳蔓枝有點期待,那串數字會不會給她留言,這種心情倒像是小說作者舍不得最忠實的讀者。
沒有,但是給她點了個贊。
隻要努力,生活會不斷變好的,不是嗎?
就像足球比賽,不到最後一秒,你也不知道會不會來個絕殺球。
陳蔓枝對着那條點贊笑了笑,難得睡了個好覺。
實習前,高中同學黃萍打電話給她,邀請她參加三班的同學聚會:
“蔓枝,你都好久沒回江陵了。”
“宋銳也來哦。”黃萍很感慨地說,“我一直覺得你倆分開很可惜,你倆當時多好啊,他現在還單身,要不要考慮複合?”
陳蔓枝沉默着,沒有應聲。
黃萍歎了口氣:“蔓枝,我也很想你。這幾年一直想聯系你,想去你大學找你。我不好,我隻想,從來沒有行動過。”
陳蔓枝拿着手機,溫柔笑道:“沒關系的,大家都一樣。”
不擅長主動聯系的人很多,并不是不珍惜那段感情,不必太苛責,人與人總是多離散。
黃萍這麼說,陳蔓枝心裡多少有些觸動,思忖着說道:“我會來的。”
雲從回江陵,要坐兩個小時的高鐵。江陵不大,高鐵站下來,打了車,半小時就到酒樓,在附中旁邊。
上大學以後,除了過年匆匆回來一趟,陳蔓枝還沒有發現這個小城的變化,擡眼望去,樓還是舊的,美食街上依然是沒換的老招牌,似乎也沒什麼變化。
五月初,天氣變熱,陳蔓枝聞到街上蒿子粑粑的香味,這是江陵的特産,以油煎之,入口卻很清香,她想着,等會吃完飯,要買兩個。
近鄉情怯,陳蔓枝還是有些緊張。她來得果斷,現在不知道怎麼面對高中那群同學,包括幾年沒見面的初戀。
陳蔓枝在包廂門口停住腳步,聽到宋銳在說話,以前溫和的聲音,變啞了些,關于他的事,她總是記得很清楚。
門沒關,虛掩着,她斟酌着推門進去後怎麼打招呼,突然聽到宋銳提到她,身體瞬間繃緊:
“不會來的吧,我可不想見到她。”
旁邊有人揶揄:“口是心非吧,你就這樣,死要面子。去年你喝醉了還抱着我哭,說想她想得要命,還說要不是你當時腦子發渾,現在你和她說不定都訂婚了。”
“你記錯了,鬼才說過那種話。”
陳蔓枝不會想到,曾經那個對她腼腆臉紅的人,會說下面這句話:
“我那時年少無知,也沒多喜歡她。”
她僵在那,不能動彈。
陳蔓枝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後背猝不及防撞上一堵人牆,冷冽的男香夾雜着淡淡的柑橘味瞬間包裹住她。
她猛然回頭,眼裡是受驚的表情,對上男人玩世不恭的笑容。
對方聲音壓得很低,一雙天生涼薄的單眼皮,平日裡下壓的眼尾,此時微微揚起,彎腰湊近:“你好像不記得我這位老同學了。”
她記得——
周啟蟄。
老師眼裡最混不吝的學生,打球自帶拉拉隊,行事作風唯我獨尊。
宋銳那時也提醒她好幾次,離周啟蟄遠一點。
高中雖然在一個班,但是陳蔓枝并沒有和周啟蟄說過幾句話,對他的記憶除了過于優越的身高長相外,其他都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