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蔓枝眨了眨眼,迷迷糊糊地看他。
酒精悶人,她臉上有涼涼的觸感。
醉意總是逼出平日裡不顯山露水的大膽做派,陳蔓枝突然抓住周啟蟄的手,歪頭蹭了蹭,好舒服,不顧男人怔住的表情和僵硬的身體,眼睛一閉,把他的手枕在臉下。
那隻手像捧住水,又柔又軟,生怕溜走,周啟蟄動也不敢動,更不舍得動。
溫熱的呼吸全落在他手心,酥酥麻麻電到心底。
陳蔓枝嘟哝着什麼,周啟蟄湊近,想要聽清,就隻聽到:
“周啟蟄,你也可以。”
他也可以?
可以什麼?
叫她蔓枝。
周啟蟄偏偏不願意,他要做最特别的那個。
下午,陳蔓枝醒過來,入眼是完全陌生的,浮動着陽光的天花闆。
房間很大,床很軟,恰到好處的風從陽台吹進來。
嗯——
好像不是她的。
她的卧室沒有陽台。
意識回籠,陳蔓枝驚坐起,身上是煙灰色綢緞的被單,有熟悉的味道。
清冽的木質香中,夾雜着淡淡的柑橘味。
是周啟蟄。
陳蔓枝慌亂地下了床,又手足無措地把床上的被單用手理了理。
透明玻璃的衣櫃裡,有她見過的一件黑夾克外套,周啟蟄穿過。
陳蔓枝懊惱地抓了抓頭發,她記得自己趴桌上睡着,怎麼一醒來在周啟蟄房間裡。
陳蔓枝不敢想,更不好意思往下想。
她透過陽台往外看,一看頭更疼,這還是個高層江景房,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周啟蟄搬上來的。
陳蔓枝輕輕拉開房門,客廳裡一片通透,很安靜,周啟蟄正躺在沙發上休息。
不打招呼就走,肯定不合适。
等他醒過來,她也不自在。
啊啊啊啊!
陳蔓枝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她心裡咆哮,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喝醉,給人添麻煩了。
不喝了,啤酒也要少碰,她不是酒精的對手。
周啟蟄動了下,陳蔓枝一陣緊張,還沒醞釀好怎麼開口,見他隻是翻了個身,臉對着沙發裡側,蓋在他身上的薄毯掉到地闆上。
陳蔓枝輕手輕腳,将毯子拾起來,重新蓋在周啟蟄身上,呼吸都憋着。
蓋好後,目光落在男人側臉上,她忽然有些失神,好奇地回憶起高中時,關于他的事。
再怎麼說,周啟蟄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他的事不難記起,但和她有關的,好像就沒有幾件。
在一個班,兩個人就算不熟,也會有偶爾交集的零散片段,隻是過了好幾年,那些片段也被時間篩掉了。
陳蔓枝記得最深的,是有段時間,周啟蟄情緒很不穩定,不怎麼來學校上課,同學怕他,就連班主任老楊都懶得管他,在班上提起他就火大。
直到有節計算機課,她生理期到了,返回教室拿衛生巾。教室裡本該沒人的,周啟蟄卻背着書包從教室出來,迎面撞上,陳蔓枝想打聲招呼,他冷着臉,沒看她一眼。
她的筆袋裡,卻多出一張對半折的便利貼,陳蔓枝疑惑打開,字迹潇灑遒勁,很好辨認,和黑闆報上老師讓周啟蟄抄寫的那首蘇轼的《蝶戀花》筆迹相同,寫着一行:
【前天的事,對不起。】
陳蔓枝跑出教室,沒看到周啟蟄,去了趟廁所,回到機房,想起前天放學回家和哥哥吵架,不知道去哪裡,便跑到學校附近。
靠近網吧的那條巷子裡,傳出動靜,她隐約聽見宋銳的名字,走過去,看到周啟蟄的背影,和被他拽着衣領壓在地上揍的人,那人她看不清,被周啟蟄擋了個嚴實。
天色暗下來,她上前兩步,大概是腳步聲被注意,聽到周啟蟄背對着她,怒不可遏的一句——
“滾開!”
陳蔓枝身體一震,本就因為哥哥而委屈泛紅的眼睛,對上周啟蟄猛一回頭的視線,立馬跑掉。
她跑得太快,腦袋空白,并沒有看清,那雙因為她,慌亂無措的眼睛。
在那之後,周啟蟄就開始了更加糟糕的睡眠。
陳蔓枝并沒有跑太遠,她忽然想,打架出事了總歸是不好的,她作為同學看到了轉身跑掉也不合适,心裡過意不去,于是又鼓起勇氣趕回去,但巷子裡已經沒人了。
她撿到一塊手表,沾着灰塵,她見周啟蟄戴過這塊手表,擦掉灰塵,第二天一大早放在了他抽屜裡。
那一節電腦課,陳蔓枝捏着口袋裡的便利貼,沒明白周啟蟄是因為那句“滾開”還是打架跟她道歉,但他們打架應該和她扯不上關系。陳蔓枝想,等再碰到他,問問就好了。
但好一段時間,一直沒碰到。
宋銳也是在那之後,跟她說起好幾次:“離周啟蟄遠一點。”
所以想來想去,陳蔓枝印象最深的并不是,周啟蟄兇過她,而是那句“對不起”。
當時沒弄明白的事,現在問出口,一定很丢人吧。
而且,周啟蟄也肯定不會記得那種事。
陳蔓枝自覺盯着人看了太久,剛想轉身,周啟蟄一睜眼,倆人視線猝不及防撞到一起。
她頓時定住,俯身看他的姿勢,多少暧昧。
“周、周啟蟄,你、你醒了啊……”
不對,這是他家,陳蔓枝醞釀半天,白醞釀,開場白怎麼都不該是這句。
她不等他回答,難為情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周啟蟄看了眼身上的薄毯,掀開卻仍攥着,坐起身,撩着眼皮,望着陳蔓枝,皺了皺眉,一副無辜的模樣,認真解釋:“你喝醉了,抓着我手不放,還說我的手很舒服,我沒辦法,得回來休息,隻能委屈你,被我帶着一起。”
???
陳蔓枝的表情,看上去要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