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定自己沒有看錯。
數字時代,銀行數字也跟着膨脹了嗎?
一億三千多萬,有零有整,精确到小數點後。
葉桐的神色仿佛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過了至少十分鐘,後面的人在催他了。
葉桐的眼睫眨動了數次,才從散焦到聚焦,回神摸了摸卡,才發覺銀行卡上都沾上了濕汗,手心冰冷。
葉桐提着麻木的雙腿往櫃台走。
銀行最是涼爽的,他卻像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
葉桐心裡強行叫自己冷靜。
“您好,我想查一下這張卡彙款記錄。”
葉桐的喉結連續滾動,開口聲音幹澀得吓人。
櫃員說可以。
“不過需要驗證一下身份,身份證帶了嗎?”
“帶了。”
葉桐坐在凳子上,安靜地看着櫃台操作。
等待身份驗證的過程中,他十指攥緊,指節在過度用力下有些泛白。
沒一會兒,一個穿着白色襯衣的男人匆忙地理了下領帶,快步跑出來,徑直跑到葉桐身邊。
葉桐眉眼緊繃,不會觸發預警機制了吧。
他相信趙梧樹一定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您好,您就是趙先生吧。”
葉桐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吐出自己的曾用名,
“對,我是趙葉桐。”
“好的好的。”
客戶經理笑得真摯,
“請您來貴賓室休息,我們很快就把彙款記錄給您。”
葉桐被請到貴賓室,頓時有些忐忑。
他感到後背潮熱,不用摸也知道出汗了。
有人給他端上一杯大紅袍,葉桐沒有心情品茶來。
從後看葉桐的肩頸線條修長漂亮,但也有點緊繃。
銀行經理也緊張,這可是資産過億的大客戶。
“這就是您要的彙款記錄。”
葉桐等了好一會兒,最上頭的入賬記錄,是上周,200,341元,對方戶名正是*梧樹。
葉桐深吸了一口氣,哪怕隻看到兩年,總和也有近億了。
趙梧樹白手起家,現在開的車也不過幾百萬。
不說和路千裡車庫裡換着開的豪車比較,哪怕比起低調的同塵,他開的路虎也是夠久經風霜,低調示人了。
他跑哪兒掙這麼多錢?
葉桐得知聞葉後,自然也在網上查過趙梧樹的發家曆程。
趙梧樹分明是近一年多才捉住機遇,身價才水漲船高。
可是趙梧樹的彙款記錄裡一年之前,就十多萬十多萬彙錢給他了。
“我想查這五年,全部記錄。”
葉桐對銀行經理說。
對方告訴他查找全部記錄,至少需要等一至兩個工作日。
葉桐點了點頭,婉拒了對方試圖向他介紹理财産品給的行為。
離開銀行之後,他想要立刻聯系到趙梧樹。
他打了車,給司機趙梧樹公司地址,坐在後座,心跳完全無法平靜,就像要蹦出來。
這會兒仍然高溫,太陽光照在車頂蓋上都閃眼睛。
司機貼心地往車後座放了一個袋子,裡面裝着檸檬,暈車人可以靠此緩解。
葉桐沒說話,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膝蓋。
司機一邊開車,一邊接起電話。
狹小的空間裡,司機說的話不可避免鑽進葉桐耳朵裡。
“诶,乖乖,你下課了啊?這會兒學校熱不熱哦?我看天氣預報你們學校熱得很。”
司機在給她女兒打電話。
葉桐捉了一個檸檬輕輕嗅聞。
“你缺不缺錢用呀?不夠喊媽媽給你發,我這兒還藏了點私房錢,你不是想要換一個手機邁,我給你買。我要下班了呀,放心,我不累,你把錢留着自己花。”
葉桐隐約能聽到司機的女兒與她父親撒嬌的聲音,兩人聊了好一會兒,司機才戀戀不舍挂斷了電話。
他透過後視鏡與葉桐對視一樣,笑着與葉桐攀談,
“我女兒的電話,她在南方上大學,天氣熱不說,學校還扣門,教室老舍不得開空調,她老給我抱怨。”
葉桐,“你們感情真好,女兒黏父親的比較少。”
司機幸福上眉梢,有些得意。
“她從小就親近我,哎呀,還不是因為我要給她發紅包,她一叫爸爸,我一天掙得錢全落出去了,我一聲響都沒聽到嘞。”
葉桐被司機浮誇的表情和語氣逗笑,說,
“以後她肯定孝順您的。”
遇到紅燈,司機停車,擺擺手,
“我也不求她多孝順,她自己掙錢自己花,我們買了保險的。隻是她跑的遠,還說想要公費留學,我舍不得她跑那麼遠,東南亞?澳大利亞,還是美國歐洲?跑那麼遠我給她打電話都得算時間,做父母的還是希望孩子别跑太遠了,百川不好嗎?親人就在身邊,上下班都有人接送。”
葉桐的話語滞在嘴邊,大腦思考的空間坍縮,空白了一瞬間。
這幾年氣候越來越極端異常了,夏天高溫到緻使熱射病,冬天又頻頻破記錄。夏天露天作業,可能導緻體溫調節失控,冬天手指會被凍得紅腫。
最初的趙梧樹也要在工地風餐露宿嗎?
他吃的是不是沾了灰塵的、沒什麼油水的高碳水食物。
切割機、塔吊那樣無情的工業巨物,如果防護缺失,皮肉撕裂是最小的後果。
葉桐捏緊了檸檬,渴了可能連檸檬水都舍不得買。
他喉嚨裡卡了一根刺,刺得葉桐一張口就感到哽咽傷痛。
司機透過鏡子,還想要搭話炫耀一下自己有才幹的女兒,倏而注意到他乘客表情似乎不對勁,讪讪地閉上嘴專心開車。
“師傅,我不去那兒了,你往市中心開吧。”
葉桐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