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膝跪地,哪怕冷汗順着臉不斷滑落,在身前的聚成一灘水,也死死撐着自己的脊背沒有彎曲,像是在怕一旦表現不好,便會招緻更嚴重的懲罰。
常兼安沒讓他起來,而是慢條斯理道:“他雖還看不上問道,可這尋人的事,或能讓他欠問道一份人情。”
常兼安閱人無數,今日與金瞳官這短短幾句話下來,便知此人雖看似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實則内心重情重義、吃軟不吃硬。
他會選擇為看重的人铤而走險,但倘若是自己受到威脅,哪怕是玉石俱焚,也不可能妥協,硬氣得很。
所以應對此等人物,不可采取強硬手段施壓。應該讓他知道,問道手上抓着他的底細,卻并非抱有惡意,相反還會護他周全,一點點磨得他信任。
且金瞳官想必人脈有限。自己或許已經嘗試過各種方法,但效果不佳,無法僅憑自己的力量解決問題,否則不會求到他這裡來。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此番應下合作,借助問道人脈和資源隻為第一步。這類人的人情一旦欠下,日後必定價值不菲。
“這過程中,問道也許就能摸清金瞳官的底細,知曉他的來路和能耐。有一便有二,待他認清楚問道究竟能幫他多少,且被拿捏住命脈,還怕他不入彀中?”
隻有沒用的蠢材才看不出金瞳官靈力低微,但那又何妨,狩獵之績才是評判良犬的圭臬,能力的彰顯何必拘于力量的外顯。
不依靠境界、通過其他方式完成懸賞令的能人異士大有人在,金瞳官一直以來所仰仗的資本到底是靠什麼,才是問道真正想要知道的。
想到這般順遂的結果,常兼安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周身威壓也随之緩緩消散。
問道問道,于心自悟,求到問道上來,結果就很難由金瞳官自己來主宰了。
跪在地上的灰眼身感威壓一松,當即擡頭認錯,“是屬下莽撞無知,沒能想到公子早已謀篇布局,将世間諸事皆納入運籌帷幄之中。”
他誇得到位,常兼安便從納戒中取出一粒丹藥,扔給他,“服下,對你有好處。”
灰眼擡起頭,在看清楚那枚丹藥是什麼之後,眼中驚喜之色壓都壓不住,“謝謝公子!”
說罷,他将丹藥服下之後,原本的傷勢以極快的速度好轉,就連境界都隐隐有了突破之意。
這種打一個巴掌,再給一個甜棗的方式,對于常兼安這種久居上位的人來說已經如同呼吸一般随意。
“問道能有今天,離不開你的幫助。你跟了我這麼久,我也已經将你視作我的左膀右臂,辛苦你了。”
灰眼原本緊繃的雙肩徹底放松下來,嘴角不自覺上揚:“公子謬贊,能為問道出份力是我的榮幸,也是本分。為問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而且……”常兼安垂眸看向那早已涼透,都沒有被喝過的茶。
他輕輕拿起茶杯,極其纏綿地抿了一口,像是當成了什麼人,“你不覺得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麼?”
灰眼聞言身軀一顫,忙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出,心中暗自叫苦。
顯然自家公子對那金瞳官正在興頭上,眼下這等問題,回答得稍有不慎便會惹怒公子,當真棘手。
灰眼猶豫一瞬,斟酌了許多種回答話術後,小心翼翼地答道:“那大人的眼睛确實美麗,且罕見,非尋常人能有,是公子慧眼識珠,覓得良才。”
既是珍珠,也是眼珠。他其實更想說良人,但又怕自己多此一舉,觸怒公子。
常兼安仿若未聞,根本不在意灰眼的回答,随手揮退了他。接着緩緩拿起那隻毛筆,上面似乎還殘留着那人手指的餘溫。
“金瞳官用過的毛筆,嗯……拿去交懸賞令的話,會被搶破頭的吧?”常兼安這樣說着,在紙上随意落筆,“那又如何,這是我的,不賣。”
用腳指頭想都能知道那些惡心的東西會拿這毛筆做什麼。
常兼安筆鋒遊走間,精準勾勒出金瞳官那雙璀璨似星的琥珀色金眸。
那雙眼仿佛在紙上掀開了眼皮,露出裡面星辰般的色彩。
越畫下去,常兼安的呼吸越發急促,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癡狂。
“這種程度的容色,真是恐怖啊。”
奪目且不可逼視,緻命又讓人飛蛾撲火,心甘情願沉淪和癫狂。
常兼安将臉埋入那畫中,深深嗅聞上面的墨香,身體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沖動。
這雙眼睛要是能在自己身下哭出來,淌着淚、水潤潤的樣子,應該會更漂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