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真厲害,怪不得能做出那麼多好吃的東西。”
一百見自己的阿兄好像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膽子又大了點,用整個肉乎乎的手掌慢慢去蹭。
阿兄現在正在忙着給一百做飯,手裡已經握着刀了,所以沒有空去抓一百的手。
沒關系,一百要懂事,一百主動去抓阿兄的手也是一樣的。
阿兄沒有打掉一百的手,好耶。
好摸,喜歡。
“阿兄過去長大的地方,是不是很有錢的人家呀?阿兄的爹娘是不是很疼阿兄?”
要不然怎麼除了一點點繭子,什麼幹活的皺紋都沒有?好像比一百的還要滑。
感受到姜載容的手抖了一下,即将抽走,一百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話,但還是立刻提出新的話題:“阿兄,鹿肉是什麼味道的?”
鹿肉的味道?鹿肉是什麼味道的?
姜載容以為他已經忘記了,可是這麼一提起來,他還是能撿出一點記憶。
那是姜載容第一次吃鹿肉,甚至是第一次見到鹿這種生物。
在餐桌上,被切割成無數塊,淋上甜蜜醬汁的鹿。
明明擺盤很漂亮,連随手用的輔菜都十分稀有,可姜載容還是沒有任何胃口。
因為他感覺桌上的鹿還活着,在用它早已灰暗的眼睛看着他。
“阿容,在想什麼呢?與我吃飯時便不要分心了。”
坐在一旁的雲壟月尚是少年模樣,十四五歲便生得雌雄莫辨,膚如新雪。
左眼尾處有一顆小小的淚痣,眉眼間隐約聚着一股化不開的郁色。
他用玉筷夾起一塊大小剛好入口的鹿肉,遞到姜載容嘴邊,“阿容,這肉會很好吃的,張嘴,啊……”
雲壟月墨發烏黑濃密,部分束起,黑色長袍以金線繡就繁複花紋,雙耳後各有一簇發絲垂于身前。
“阿容素來身體孱弱,平日裡飲食都需要仔細斟酌,嚴格把關,連肉都吃得少。”
耳邊是雲壟月輕聲細語的呼喚,眼前是一雙永遠也不會亮起的黑褐色鹿眼,“不過今日可要多吃些鹿肉補一補。”
姜載容再次從它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金瞳眸光黯淡,嘴唇緊抿,唇色蒼白,不見絲毫血色。
眼睑微微泛着淡紅,睫毛細長而微垂,似是沒了多少精神,小小的一張臉透着大病初愈後的虛弱。
看着風一吹就會碎掉。雲壟月眉間郁色更濃,不忍心強迫他,便耐着性子繼續哄。
“我知阿容近日風寒方愈,不願吃得累了,隻是父親特意叮囑下來,讓阿容務必将這些滋補之物吃下去。”
聽到“父親”這兩個字後,姜載容看着那鹿,當着它的眼,張開嘴吃下那塊肉。
沒有嚼,鹿肉待在他嘴裡,像長在了舌頭上。
蜜汁不斷刺激着他的味蕾,可姜載容什麼滋味都沒有嘗到。
又或者已經嘗到了,隻是他忘記了是什麼味道,反正不算很重要,不然為什麼會忘記?
“阿容。”雲壟月看見姜載容怔愣的樣子,無奈歎氣:“阿容用完膳後還需将今日的藥膳一并吞服下去,否則一會父親歸家之後,見你沒有好好用藥,又要動怒了。”
姜載容下意識渾身一抖,終于聽話照做,上下兩排牙齒僵硬地嚼動起來。
鹿肉……應該是很美味的。
肉質鮮嫩,緊實有嚼勁,不會過于堅韌而難以咀嚼。
不像羊肉的膻,也不像雞肉的柴,也沒有藥的苦。
獨特的味道絲絲縷縷逸散在口腔當中,越嚼越感覺口齒生津。
應該是很美味的,所以需要多吃一些。
“阿容你慢些吃,吃得快了對你身體有害無益。”雲壟月還在一旁細細注意着他。
姜載容一頓,咀嚼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重複着牙齒打碎肉塊的動作。
最後将那團肉糜咽下去時,眼淚突然從他的眼眶中流了出來。
“阿容!”雲壟月大驚,推開桌子把姜載容抱進懷裡,“阿容可是有哪裡不适?來人!”
桌上的碗碟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姜載容低頭看去,這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姜載容雙手擡起摸向自己的臉,觸感一片冰涼。
好奇怪,為什麼要哭,怎麼會哭?
“别哭,阿容,别哭,怎麼突然……”
“是這鹿肉做得難吃了?還是不合阿容的口味?我讓下人重新做一份好不好?”
“是衣服穿得單薄了,害得身子哪裡不舒服?阿容手腳易涼,是我疏忽了,将我身上這件披上吧。”
身邊雲壟月的聲音越來越低,在姜載容身邊逐漸朦胧不清。
明明是眼睛在不斷流水,卻好像把耳朵都一并堵上了。
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地往下落,滴到他的唇、手背、衣襟上,落點之處傳來冰涼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