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冠清的目光也接踵落在千鏡滢身上。
她自幼不喜應酬,可眼下這個形勢,她隻能耐着性子,微笑道:“明初哥哥貴為世子,又怎會有這麼一天?”
“倒是鏡滢,父親這些年為國征戰,常年走在刀山火海,瞧着風光,實際落下不少傷,也不知還能再堅持幾年。若是有朝一日...”千鏡滢止住了話音,道:“或許還需要明初哥哥接濟呢。”
林冠清聽出千鏡滢言外之意,主動幫腔,“難怪我見千伯伯這些日子都在府裡,連走動也少了。原是身體上出了問題。”
千鏡滢垂了垂眸,“正是如此。”
太後面色一僵,笑容有些難看。馮宣月笑道:“妹妹說得哪裡的話?便是有朝一日定遠侯爺告老,陛下還能短了你的不成?再說這話不吉利,妹妹還是少說。”
她眼底笑容更甚:“何況誰人不知定遠侯這些年威名赫赫,百姓歌頌。必然吉人自有天相。”
千鏡滢擡起了目光,這是久别這些時日千鏡滢第一次正視馮宣月。今日太後請馮宣月過來幫腔,先前她在言語上有意往話題上引,并不奇怪。但若是要說到這個份上,那就過了。
二人對視,須臾,千鏡滢收了眼底寒意,低頭道:“是父親這些日子身體愈下,鏡滢一時擔憂,才說錯了話。”
太後道:“是了,這樣的話,以後還是少說。定遠侯退敵千裡,這樣的将才,朝廷有愛才之心,還希望能多留幾年。”
四周突然噤了聲。千鏡滢擡頭看去,隻見不遠處一人矩步方行,朝這邊緩緩走來。
那是一名男子,一身影青色的雲紋氅衣,遠看雪胎梅骨,月白風清。走近了些,便覺芝蘭玉樹,不可侵犯。
他注意到這邊,一雙古井般的眸子看了過來,不見波瀾,“皇祖母。”
千鏡滢心緒微動。要說青梅竹馬這四個字,她和眼前這位也能沾上一些。
早些年千鏡滢入宮給绾明公主做伴讀,久在宮中,和眼前這位難免有接觸的時候。
楚裕言偶爾抽空,會考察公主課業,千鏡滢往往也在場。隻是那會多是她纏着楚裕言。
今日不知是否因為落了雪的緣故,她覺得眼前的人氣質似是更冷清了些。
縱使有些許情誼在,但千鏡滢仍不得不承認,楚裕言這個人,很不好接近,甚至許多時候你很難在他面上看出什麼情緒。也隻有那會千鏡滢年幼無知,一些舉止實在冒犯到他了,千鏡滢才能在他面上看出些許愠色。可那時候她還會覺得覺得有趣。
畢竟那時她不知道什麼叫害怕,許是見她年幼無知,楚裕言也并未和她多做計較。
倒是馮宣月,和楚裕言有一層表親關系在,要親近的多。
太後眼底流露出真心的笑意來,“殷兒來了,好些時日沒見你,也不知到皇祖母這兒來走動走動。”
楚裕言道:“勞皇祖母記挂,隻是政務繁忙,脫不開身。改日得空再去探望皇祖母。”
太後聽了這話,似是極為滿意,眼尾被笑意勒出深痕,“政務要緊,隻是你也莫要太累着自己。”
“孫兒明白。”
太後對自己這個孫子向來是滿意的。楚裕言自幼聰穎勤奮,禮儀教化更是不必說。又是當儲君培養,任誰也挑不出錯來。
“你若是有事要處理,便去吧。天氣冷了,衣服要記着多添一些。”
楚裕言一一聽了,拱手行下一禮便離開了。不知是否是錯覺,千鏡滢覺得适才楚裕言經過時,頭頂有一道目光若有若無地在她身上掠過。
輕飄飄的,卻莫名讓人壓力橫生。
千鏡滢收了思緒,朝楚裕言眨了眨眼。可對方已轉身離去,似乎并未見着。
“也罷,哀家也乏了。今日這戲不錯,翠微,帶人下去領賞吧。”
翠微明白過來,領着人下去。原本管弦嘔啞的庭院霎時安靜下來。
馮宣月也微微屈膝,“阿月忽然身體不适,先告退了。”
太後點了點頭,“去吧。”她轉頭對千鏡滢道:“哀家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得了一幅字畫,想你二人品鑒一下。隻是今日忘記帶來了,你二人且去替哀家拿來。就在偏殿的櫃子裡。你們就用哀家的傘吧。”
“雪天路滑,小心些,慢慢走,不必着急。”太後說罷又朝林冠清道:“照顧好阿滢。”
林冠清目光一動,拱手,“太後放心,微臣明白。”
太後點了點頭,沒說話了。
千鏡滢知道這是太後有意給二人制造空間獨處,但比起和這老東西虛與委蛇,她還是甯可去拿那勞什子字畫,她微微一笑,“是。”
二人離得遠了,林冠清方問:“适才不便多問,不知千伯伯身體如何了?”
千鏡滢微微歎息,“父親年紀大了,又加上這些年戰場上落下的沉疴舊疾都堆在一塊,精神不如以前。前些日子又染了風寒,到今日還有點咳嗽。”
林冠清對千越山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意氣風發橫刀策馬的定遠侯爺身上,如今聽到這話,出聲寬慰,“阿滢你放心,此次千伯伯大敗北狄而歸,兩邊安定,他也能多休息一些時日了。”
千鏡滢心知這是林冠清寬慰之語,隻是一想到朝堂這幫人虎視眈眈,便覺得心寒頭痛,隻是笑了一下,未答。
林冠清還要再說什麼,卻見迎面走來一人,連忙行禮。
“太子殿下。”
千鏡滢見到來人,目光微怔,“太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