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鏡滢眸光亮着,殷紅的唇微動。似是急于得到答複,她支頤着腦袋,目光不閃不避,便這般盯着他。
他自認這麼多年,從未見過像千鏡滢這般的女子。
楚裕言看她不語。
千鏡滢見他不說話,自顧自道:“我猜太子哥哥必然是不知道的。你向來不看這些閑書來着。”她突然沒了分享的心思,隻是将腦袋枕在手臂上,聲音輕了些,“你說,我爹這次回來,那位是不是想收他的兵權?”
“朝堂上應該有很多人明裡暗裡想趁機上奏皇上,說定遠侯有不臣之心吧。”
不管有沒有。坐在那個位置上,隻要進讒言的人多了,時間久了,皇帝總會信的。更何況眼下邊境太平,定遠侯也就暫時沒了利用價值。
外部的矛盾解決完了,就要把矛頭指向自己人了。
她話落,并不指望楚裕言會給她答複。他頂多會告誡兩句,不得妄議君主之類的。卻不防頭頂傳來聲音,“沒有。”
千鏡滢目光一怔,擡眼看他。那雙眸子依舊清明,平靜。
明明猜到這必然是楚裕言的寬慰之詞,可由楚裕言說出來,莫名的讓人覺得心定了些。
她這顆心這些時日總是七上八下的。尤其是父親自回來後身體大不如前,便是銀發也添了好幾縷。她時常會想,做這些都是為了什麼。
她的家人在外為國征戰,回來後還要處處受人猜忌,外邊是安生了,回頭養的都是那幫奸臣小人。
楚裕言和她說沒有,那便沒有好了。即使是自欺欺人。
四周萦繞着一股淡淡的降真香氣味,莫名讓人覺得安心。千鏡滢突然覺得眼皮子有些重,粉雕玉琢的面靥上,一雙羽睫扇了扇,終于合上。
待楚裕言意識到四周變得安靜,擡眸看去,少女呼吸已平穩。
楚裕言眉心微蹙。清羽見狀要上前把人叫醒,卻被楚裕言投來的眼神止住了動作。
千鏡滢醒來時,香已燃盡,窗外的雪已化盡。這一覺睡的極其安穩。她擡起頭,
饧澀着眼,大腦飛快反應自己身處何地。那頭傳來的聲音讓她打了個激靈。
“醒了。”
楚裕言注意到動靜,并未擡眼。
“我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你怎麼不叫我?”
她剛睡醒,聲音還有些軟綿綿的。
楚裕言将手裡的筆擱下,面色淡淡,“雪化了,你若是想趕在天黑前回去,就莫要再耽擱。”
“是了,我還沒拜别太後。”千鏡滢不敢再耽擱,連忙起身,怎知這一下不知是不是起的急了些,胃部傳來一陣抽痛。她整個人蜷了回去,一隻手及時撐住了書案。
楚裕言見千鏡滢面色蒼白不似作僞,“怎麼了?”
千鏡滢想着快點回去,搖了搖頭。怎知剛走出一步,胃裡被牽着刺痛,她終于沒堅持住,蜷着身子蹲在地上。
“肚子疼。”
清羽收到楚裕言眼神,忙道:“小人去叫太醫!”
千鏡滢欲哭無淚,“勞煩...可否快些?”
楚裕言繞過書案,“如何了?”
“這麼蹲着似是好些。”千鏡滢似是想到什麼,有氣無力地擡起眸子:“這糕點...放多久了?”
她隻吃了一口,怎得威力這般大?
“隻一夜。”
楚裕言看着她,面色似是擔憂。
他當時隻想着讓她能退遠些,便由着她起身去拿糕點了。卻不想會惹出這樣的事來。
又過了一陣,楚裕言見千鏡滢面色有異,問:“疼得厲害?”他話落覺得袖子一重。
千鏡滢拽着他,“腿麻了...你能不能把我扶起來?”
楚裕言袖中的手微微一縮,盯着她看了半晌,也不知是做了怎樣的思想鬥争,他終于伸手拉住她手臂。
閣子裡比外面溫暖,千鏡滢褪了厚重的狐裘。她的體溫似是生來比旁人高些,肢體相觸,隔着一層衣料,楚裕言逐漸意識到身體沾上的溫度極為不講理得昭示着這個少女的存在。
千鏡滢借勢半依在他臂上。楚裕言強行遏制住想要收回手的沖動,把人扶到椅上。
楚裕言身上有一股類似降真香的氣味,聞着讓人安心,就連連胃裡那陣抽痛也安生了些。但千鏡滢沒敢得寸進尺,坐下去的一瞬間,她已松開了他的手。
另一邊,朝顔受到消息,忙從偏殿趕來。一進屋,見千鏡滢有氣無力地倚在案上,當即吓得臉都白了,匆忙行了一禮,提着裙擺跑到千鏡滢身側,“小姐,您怎麼樣了?”
“應是吃壞...肚子,沒事...”
身後傳來兵荒馬亂的腳步聲,太醫正要行禮,被楚裕言打斷,“給她看看。”
太醫見千鏡滢面色蒼白,連忙端着藥箱上前給人診脈。
過了半晌,太醫拱手道:“殿下不必擔心,千府小姐應是未用早飯,又吃了不幹淨的東西,加上天寒受涼所緻。待服了藥休息一晚,應當無礙。”
千鏡滢正垂死掙紮,聽到這一聲忙道:“不用休息一晚,我喝了藥應該就沒事了。”
楚裕言看她一眼,對清羽道:“叫绾明過來。”
胃抽痛得厲害,千鏡滢聲音虛弱,但還沒失了神智,“喚公主做什麼?”
楚裕言難得解釋,“你身體不适,休息一晚再走,今夜暫時到她那裡去。”
千鏡滢沒想到自己不過吃了塊糕點驚動了這麼多人,羞愧的不行。
又過一陣,隻聽一陣環佩铿锵。
那是一名少女,绾着金絲攢珠钗,項上戴着赤金祥雲璎珞圈,身上穿着落花流水錦窄褙襖,蓮袂翩跹,羽衣飄舞。
“皇兄。阿滢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