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鏡滢來了興趣,“我聽說這個大夫醫術很高明,就是性子古怪了些。不過是什麼樣的醫術,便連宮中禦醫也比不上嗎?”
楚裕言頭未擡,卻難得耐心解釋,“市井隐賢達,庶民之中亦不乏奇能之士。”
千鏡滢聽了覺得有理,話本子裡那些性格古怪的神醫,不也都是隐居在世外桃源的嗎?
正想着,車外傳來聲音:“殿下。”
千鏡滢被這一聲喚回了神。她心下一喜,知曉是清羽回來了。
楚裕言道:“先去侯府。”
清羽目光一怔,未問緣由,隻應了一聲“是”。
馬車晃動,千鏡滢接上适才的話題,“我也這般覺得。阿娘前幾日找了個繡娘教我女紅,說是绮繡坊的首席繡娘。手藝極好,我估計宮裡邊的也就那樣了。”
楚裕言将視線移到她身上,目色微沉,卻依舊什麼也沒說。
千鏡滢這幾日已隐隐能摸出點楚裕言心情不佳的前奏了,她回憶了一下,忽覺剛才一時激動,話說得不妥,趕緊找補:“不過真要和宮裡的比,想來還是差些的!”
楚裕言深深看了她一眼,未再計較。
千鏡滢趕緊轉移了話題,她眼珠子一轉,笑道:“你知道我繡的是什麼圖案嗎?你猜一下?”
人有時候就是很奇怪,你明明知道這句話問出來對方懶得理你,可你就是想問。
這話一出來,果然冷場。
千鏡滢悻悻閉了嘴,不說話了。
“鸾鳳和鳴。”
千鏡滢目光一怔,半晌反應過來楚裕言是在回答自己剛才問的問題。她眸光亮了亮,笑道:“不是啦。是喜鵲登梅!”
喜鵲登梅報喜音,枝頭雀躍鬧春心。
楚裕言眸光冰涼,有一瞬間他想問一句,為何選這一幅,但話到嘴邊,他突然不想問了。
應當是極為期待,才會選這樣一幅來表心意。
他抓着書冊的手微微用力,視線裡突然出現一塊帕子,正是喜鵲登梅的圖案。
千鏡滢屁股往楚裕言那邊挪了挪,“這是我第一次練手用的,好看嗎?”
卻不防那頭毫不留情,聲音冷的有些刻薄,“醜。”
千鏡滢:“???”
雖不甚好看,但也不至于到這個地步吧。當時繡雲都誇她有天分呢。
千鏡滢忿忿把帕子往袖子裡胡亂一塞,不說話了。
下一秒,馬車停了。
車外傳來聲音,“殿下,到侯府了。”
千鏡滢目光微亮,扭頭飛快朝楚裕言又道了聲多謝,掀開簾子,卻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
朝顔見到千鏡滢,神色一喜,飛快跑來。她目光飛快在千鏡滢身上掃過,見人沒事,才松了口氣,“小姐,您沒事就好,吓死奴婢了。”
楚裕言坐在車内,透過掀開的簾子,看到不遠處站着一道礙眼的身影。
是林冠清。
林冠清正要出聲詢問,察覺到一道目光打量着自己,他朝車内看去,透過昏暗的光線,發覺那道目光說不上和善,甚至有些冰冷。
他心底異樣更甚。那抹異樣在見到千鏡滢的一瞬間被抛之腦後。林冠清語氣關切:“阿滢,那些人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千鏡滢語氣不屑:“怎麼可能?”她話落想到什麼,朝府内看了一眼,小聲道:“你們沒和我阿娘他們說吧。”
林冠清哭笑不得:“你放心。”
千鏡滢收回撐着簾子的手,走到車前木闆上,剛一跳下車。頭頂的雨突然止住了,視線裡多出一道傘沿。雨水摻着泥土的氣味裡多了一道木質香。
林冠清目光微怔,收傘行禮,“微臣見過太子殿下。”
楚裕言撐傘帶着千鏡滢掠過了他,飄下一句:“不必多禮。”
千鏡滢微微側目,頭頂的傘遮住了大半光線,透進的一點月霜在那張如玉的側顔上勾勒出清透的輪廓,眼睫投下羽翼般的陰影。斜織而來的雨水沾濕了他的眼睫,更添冷清。
千鏡滢擡了擡手,下意識想幫他拭去。這個念頭剛一出來,又給她摁了回去。
就在這時,楚裕言轉過頭來,頭頂那道目光落下。
四面相對。
千鏡滢目光一怔,先一步錯開了視線。
這傘不大,本隻夠撐一人。兩個人用便顯得有些擁擠了。
她目光微擡,落在那雙執着傘柄的手上。骨節分明,修長幹淨,分明的筋絡下藏着力道,卻又隐忍克制。
燈下,一雙人影在被雨漬洇濕的地上重合,交疊。
下一秒,虛掩着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千門山穿過細密的雨絲,看清門後情形。他抓着大門的手一僵,待反應過來,迅速行禮,“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楚裕言微微颔首,“侯爺不必多禮。”
千鏡滢做賊心虛,怕楚裕言把她今日之事供出,飛快跑到千門山身邊,她臉色帶着笑,語氣飛快,甚至染上一抹催促的意味,“今日多謝太子哥哥捎我回來。天色不早了,太子哥哥早些回去。”